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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楼台我的月  第16页    作者:雷恩那

  脑中片段一块块拾回,往神魂底端深凿。

  他记起全部,那些他止息濒死时所见的景象。

  姑娘眉眸坚定,意志强韧,但默默地泪流不止,她哭着的脸多么可怜。

  他放不下、不能放,所以神识与心志皆被她紧紧牵系,所以,在无形无尽的川流中朝她泅回。

  仿佛失而复得……不,不是仿佛,她真曾失去过,在探不到他气息与心脉的那时,短短一瞬都觉漫长煎熬,盼不到尽头。

  她回吻,脸蛋挤着他,很是笨拙,吻却软嫩真切。

  他咧嘴笑,多么欢愉,像终于、终于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那般,纯然的开心,无比的开心,将宝贝牢牢锁进怀里。

  两人气息都不稳,面庞通红,朱润月听到他粗嗄的喘息,尚心有余悸。

  她离开他的唇,眸底虽含潮,可近近瞪人时,气势还是挺足的。

  他哪里又开罪她了?苗淬元疑惑挑眉。

  “庆来全都招了!”她说。“你那天跟卢大哥打了架,双双挂彩,还以为是打架而已,原来还打到落水……你身有顽疾,这么冻的天,江北一带肯定更寒,落了水是好玩的吗?”气到真想咬他。

  “唔……”

  “岂知你还不消停些,马不停蹄地胡跑,一会儿往北,一会儿朝南,倘是要算,从出门寻卢大哥和素姐开始,到暗中插手‘江南药王’卢家的事为止,整整奔波了一个多月……”其实不止这一个多月,在她婚期定下后,他就频频往外跑,以往固定时候为他正骨推拿的保养之举也就搁下,少了人叮咛,他说不准连锻链呼吸吐纳的活儿也给省了,而这一个多月的苦劳奔波算是火引子,一发作便来势汹汹,竟险些……险些……

  朱润月突然语塞,知他之所以在卢家的事上横插好几手,起因在她,一想起此点,骂也骂不出,心既闷又痛。

  这一次没咬人,她改而揪住他一只漂亮的耳,惩罚般捏了一记。

  “你这人,没人管着,什么祸都敢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好。再不能有下一次。你来管管我。”他脸上的笑温柔到能滴出水。

  她颊面更红,到底舍不得用力掐他,那手劲帮他揉耳朵似,揉得浑身舒坦。

  他低逸一声,半身压过来索吻,将她困在身下很恣意地纠缠过。

  “要……要记得换息……别憋着气,你……你留心呵……”吻跟吻之间,她抢这瞬间叮咛。而明明被吻得双眸迷蒙、几要晕厥的是她啊!

  “好,不憋气。”气息再次与她交融。

  然后贴着她的颊、她的唇,鼻尖摩挲啊摩挲,他低笑问——

  “得定个时日,我备上几件礼,正式上‘崇华医馆’拜会你的双亲。之后你再随我访一趟江北的温泉别业,跟我见我爹娘去,可好?”笑更深。“当然,家里的太老太爷、二爷和三爷,都要再正式见过的。”

  正式拜见。

  此举不仅是定下彼此情意,更是把他们俩这事摊开了。

  朱润月略微推开他的胸膛,抿抿唇道——

  “我爹他……他眼下还不大习惯,要花些时候再想想,然后……我也想慢慢来。”她与卢家的姻缘才刚了断不久啊……

  苗大爷闻言脸色陡变。

  他倏地坐起,散发衬得他一张气色尚未复原的俊脸格外颓靡诱人。

  “朱润月,我待你的心意,天地可监,你不可能不知。你……你莫非想让我第三度的求亲一样惨淡收场吗?你不能这样玩人!泥人还有三分性,你再这么欺负我,我就……就……”

  “就如何?”欸,话也不好好讲,谁欺负他了?朱润月跟着坐起,好气又好笑。

  苗大爷被问得一愣,最后绷着脸硬声答:“……就好好惩治你一顿。”

  “好啊,那你来惩治啊。”她心儿评评跳,努力想抿住笑,但不大成功。没料到她会这么答,苗淬元胸膛起伏略剧,定定瞪着她。

  忽见她掩不去的笑意,他都恼出一片火海,她却没心少肺、自顾自笑了。他气到撇开脸,一只秀荑倒悄悄摸上,先扯了扯他的袖,见他不睬,就钻进袖中握住他的手。

  “苗淬元……”抚挲,玩着他的指,再握紧。“你待我的心意,我知道的,我也是……也牵挂你、在意你、喜爱你,若然不是你,我不会明白什么叫情窦初开、情难自禁……我只是想慢慢来,一切水到渠成,不急进。”

  苗淬元被她的表白震得气息又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稳住。

  这时,握住他大手的小手突然撤开。

  他一惊,偏苍白的俊脸终于忍不住转回来瞪她,郤见她手往袖底掏啊掏,掏出以红网包裹的一物。

  当她揭开红绸巾,露出里头那把男款的珍珠银簪时,苗淬元真觉丹田气海乱上添乱,离哮喘发作像也没多远。

  “我一直记得你那日说的,你说……朱润月,望你笑颜长驻,与良人白头偕老,如此,亦不负我一桩心头愿。”她腼眺垂颈,沉吟了会儿又鼓勇扬睫——

  “珍珠成对,银簪亦然,我将此簪赠予良人,我的良人……盼此生与你白头偕老,不负你的心头愿。所以请你……请你收下……”说完,只觉整个人热到快自燃。

  小小床帷内静得奇异。

  突然——

  “哇啊!”朱润月一声惊呼打破奇静,因忽地被苗大爷以猛虎出柙又恶狼扑兔般的狂势扑倒,抱在胸前的男款珍珠簪还被他以口徐徐地衔了去。

  苗大爷散发托颜、口衔银簪,然后垂目锁住她的模样,当真……欸,俊到翻过去又美到翻过来啊!

  她迷了般咧嘴笑,傻乎乎的,好满足。

  搁下银簪,那张衔过银簪的口又来衔她的唇,追逐她的巧舌芳津,这一次蛮横了些,恶狠狠的,却依然掩不尽的情丝缠绵再缠绵。

  “月儿,你这定情簪子,我收了,你的良人,我当了,而我那桩心头愿,除你之外,谁能替我了结?”

  白头偕老的心头愿啊……

  “好……好啊……”心悸动,眸眶发烫,还是不住地渗泪,但这样的心暖欢愉啊……她用力抱紧他,好用力好用力。

  “我来了结,就我而已,别人不行。”

  “没有别人。”

  苗大爷深深叹息,那声深叹从心魂钻出,同样是满足,全然的满足。

  这一轮润月,不再遥不可及。

  这一轮月儿,终于来到他怀里。

  第10章(2)

  四年后——

  苗大爷近来越想越不满足。

  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心软,结果让朱家姑娘的“甜言蜜语”骗了去。

  说什么只是想慢慢来,什么水到渠成、不急进的……得了,慢慢来、不急进的苦果要他独尝,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所谓的“一切水到渠成”啊!

  北地的夏,莺飞草长,一些应时的生药在丰饶土地里茁壮。

  此地是朱家‘崇华医馆’祖传下来的一座小药山,管着药山的庄子就在山脚下,而近来朱家的主子姑娘游历到此,在庄里落脚,又因这座药山真若汉药宝山,引得主子姑娘一住就是两个月,姑娘天天过得开心,但姑娘的男人很不开心。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

  当时“江南药王”卢家新血大换,卢老太爷寿终正寝,大掌家之位并未交给底下的儿子们,而是跳过儿子这一代,直接落在长孙卢成芳手中。

  卢大公子未忘当年所诺,与朱家仔细相谈后订下契约,契约内容自然是由苗大爷这位“公认却未正名的半子”出面制定,代朱家签契。

  自契约订下,厘清手中有何药地、药庄之后,朱家姑娘就沉迷了,开始了她走南闯北访药地、药庄之行,完全将与她订有鸳盟的苗大爷抛诸脑后。

  唔……好吧,说抛诸脑后是过分了些,她之所以时不时离家,访祖传的药庄、药地,主要起因在于他。

  当年朱夫人产后体虚,曾经濒死,朱润月尚在襁褓中,之后虽听爹娘提及却未亲见,直到苗大爷在她面前病发,气息骤无,她才彻底尝到那种血肉被生生剥离的痛楚。

  为了不想再尝那样的痛,她对胸肺保暖的药方以及哮喘急救药方下过功夫精进,也钻研过不少民间药方,去芜存菁后,再按娘亲和苗大爷各自不同的体质,开方配制保健药丸,以及对症能立即奏效且较不伤身的急救药。

  只是药方里的好几味用药必须讲究,朱润月即便透过“江南药王”卢家帮忙,也没能找到最合心意的,既然买不到合意的,那就自个儿来种,朱家祖传药地东南西北皆有,合四时变化与地势泥壤,总能整出最佳货色。

  于是事情就成这般——

  朱润月这两年大半时候都在外头跑,有时回太湖边上与亲人相聚,待不到一个月又往另一块药地去。

  而苗淬元手边事情也多,要跑的地方绝对不比她少。所以这两个说好要“慢慢来”、“水到渠成”的人,根本一颗是参星,一颗是商星,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就一直你追我啊我追你的,见不得面。

  终于啊终于,苗大爷从一团浑沌中惊醒了,深深觉得再不强势改变现况,很有可能会被朱家姑娘耽误一辈子。

  所以小事不理,大事找人代理,他暂且搁下大小事务,追到这座北地药庄来。令他稍觉满意的是,当他抵达小药庄,让人去知会时,朱润月当时人在小药庄后头开辟的药圃里忙碌,她后来是一路疾步加奔跑赶来的,也不在意周遭众目睽睽,直直就扑进他怀里。

  欸,他完全就吃她这一套。

  她一来亲近,毫无顾忌,直接纯然的感情流泄,他再怎么埋怨她,心还是无可救药地软成一坨泥。

  夏夜,位在山脚下的小药庄,光走过天井回廊,入耳的虫鸣此起彼落,有的还长声不歇,非常热闹。

  夜风习习虽消暑,刚浴洗过的苗淬元倒不敢多乘凉,遂加快脚步转进这座药庄主子所住的小院。

  院中寝房烛火明亮,他撩帘踏入时,在烛光下看书的朱润月突然一动,迅速将手中小册用一旁脱下的外衣盖住。

  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她自以为迅雷不及掩耳,苗大爷则笑笑不动声色。

  她也笑,润颊微赭,跟着上前去拉他的袖,将他带到桌边落坐。

  难得见面,当然得仔细诊脉、望闻问切一番,苗淬元任她摆布,却—在她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勾起笑时,倾身去攫取她唇上那朵甜润笑花,辗转吮吻。

  “唔……”朱润月笑更深,闭起眸子回应,藕臂环上他的颈。

  他干脆将她抱到腿上,又是一记加重力道的湿热缠绵。

  好半晌才缓了缓,他抵着她的俏颜,耳鬓厮磨间,热息低吐——

  “月儿藏了什么好东西呢?我很好奇啊……”

  “……咦?”朱润月被吻得迷迷糊糊,根本有听没有懂,直到眼角余光瞟见男人手中拎着的旧旧蓝皮小册,终才回神。“啊?!你这人——”

  要抢抢不到,苗大爷健腿一夹,夹住她裙里腿,单袖一搂,将骨架娇小的她按进怀里拘着,然后他大爷尚有余裕腾出一手,将蓝皮小册翻正,轻易找到她特意作记号的那一页,一目十行阅过。

  “……哮喘症在医治上应‘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发作时可用‘祛寒平喘’、‘清热定喘’、‘祛痰止喘’之法治之,待缓解后,用健脾、润肺、补肾之法,以治其本……”上述平淡无奇,他迅速再看,忽而双目一亮。

  嘿,原来是这一段吗?

  “……此症顽强,首重保健,但亦有一说,若哮喘症者心神忽受重大刺激,物极必反,气喘之症反能改善。所谓重大刺激,比如丧恸,比如狂喜,比如鱼水之事……又以后项最具疗效,心神与肉身同受刺激,可当呼吸吐纳之锻链。”

  念完,他慢吞吞垂目看她。

  脑袋瓜埋在他怀里的人儿仅露出巧耳和一截后颈,全都浮红。他都还没出声,她忽然使了招“破罐子破摔”,螓首一抬,顶着大红脸蛋迎向他——

  “那是在药庄小书房里翻到的一本古籍,也不知是哪一代老祖宗留下的,我……我就好奇嘛,翻着、看着就瞧见治哮喘之法,就、就多瞧几眼,想说等回到‘崇华医馆’,可以详细问问阿娘,看她当时……唔……是不是真觉好些……”苗淬元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当时”指的是朱夫人跟朱大夫好在一块儿之时。他俊庞也热了,劈头便道:“问你娘亲干什么?要问也是问我。”

  “问……问你?可你又不曾……”润颜怔怔然。“还是你……跟谁做了?”

  “朱润月!”

  气到都要骇笑,他抛开小册,一抱将她抱上榻,把她压在身下。

  “我还能跟谁做?嗯?”他喷火。鱼和水还没欢快地玩起来,他已觉心神大受刺激了。“身为苗家老大、‘凤宝庄’家主,寻常时候诸事缠身,不寻常的时候更忙得无法脱身,自从十八岁跳进你的坑,七、八年过去了,还没见你放条绳子将我拉出来,我容易吗我?还有胆问我跟谁做?大爷我今日就跟你做,做完本大爷任你问!”之所以如此火大,自然是被她惹恼,而另一原因则是——

  苗家年轻一代三位爷,就他所探,他家二爷苗涑英老早吃到心爱的那块“肉”,还吃得油光水滑,而他家只爱鼓琴制谱的三爷苗沃萌,前阵子肯定也开荤了,那块“香肉”之后虽然跑掉,但萌三爷根本没打算放手,遣了人手密切留意,就等着时机把“香肉”钓回来。

  他是家里老大,这种事却被老二、老三先驰得点,他这张俊脸往哪儿搁?!

  朱润月听得小嘴张圆,眸子也圆滚滚又圆亮亮。

  苗淬元眉目阴黑,一肚子气。“你不是最爱尝试?尤其为了治愈病家,什么杂七杂八的偏方都想嵬罗深究,朱家老祖宗那本破旧小册都那么记载了,为何不试?”喘喘气。“莫非不敢?”

  “谁说不敢……”朱润月嘟囔了声。

  “那就来。”

  “你、你是当真的?”

  “岂会有假?”

  到底是谁在激谁,都闹不明白。

  朱润月咬咬唇,推推他肩膀。“那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苗淬元并非真要逼她在此时此际的此地此房中,行鱼水交欢的事,但话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有时真被她恼得就为赌一口气。

  她这时推他,他以为她寻个借口想溜开,却也没再困住她不放,就起身坐在榻沿,微绷着五官不痛快。

  朱润月坐起,拍拍脸,像要让自个儿脑袋瓜清醒些。

  她下榻,从小医箱里取物,本要回到榻边了,又转头将烛台上的三根蜡烛吹熄了两根,房中火光顿时微弱许多。

  苗淬元不痛快的表情转为讶异,不禁坐直身背,心渐渐狂跳起来。

  朱润月回到榻边,腼眺嚅声。“……是说,把急救药备上,做的时候会安心些。”她把从小医箱取出的小瓶搁在床头角落,跟着蹲下来为他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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