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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恋飞鹰(上)  第2页    作者:典心

  关於夫妻闺房的谈话,随著罗梦与沉飞鹰步出特等席,沿著雕花栏杆往楼梯走去时,渐渐从清晰变得模糊,终於再也听不见。

  来到阶梯前,他习惯性的先走一步,下意识保护著,不让她有任何机会绊著,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罗梦伸出细嫩的小手来,轻轻搭上他等候的前臂。她的纤弱,与他的强壮,形成强烈的对比。

  「沉总管,我明日还要再来。」她甜声轻语,即使差距一阶,仍旧需要抬头,才能看进他的眼裡。「我还想要多听几次,你对我说『不行』。」

  他全身僵硬,咬紧牙关,才没有洩漏出心中情绪,沉默的扶助她走下阶梯,穿过原本热闹滚滚,却因為看见她出现,而变得寂静的大厅。

  当两人踏出大厅,人们的窃窃私语,才如涟漪般,一波一波的漾开。

  他们都惊艳於她的绝色。

  他们也都记得,她曾经被淫贼所辱。

  在眾人的注视下,罗梦提裙踩上马车的木梯,藉助沉飞鹰的搀扶,娇弱无力的坐入马车裡。车裡铺著软褥,还有為了御寒,搁著炭火的小小暖炉。

  沉飞鹰先放下,织著牡丹的枣红色彰绒轿帘,隔绝寒风入侵,免得冻著了轿子裡的娇贵人儿,确定她被保护得暖暖的,才坐在车驾上,在玄武大街上扯韁\回马,往罗家的方向走去。

  马蹄轻踏,在石砖上达达有声,日光照著彰绒轿帘,帘上牡丹宛若盛开。

  只是,才过了一会儿,罗梦就从内掀起轿帘,探出绝美的脸儿,稍稍倾身上前,在他耳畔之后唤著。

  「沉总管。」

  「属下在。」

  她吐气如兰,幽香淡淡。

  「我听花魁说道,男女欢爱的姿势颇多,仅仅是《玄女经》上所说就有九法。」她柔柔的、很清楚的,在他耳畔后细数。「龙翻、虎步、猿摶、蚕附、龟腾、凤翔、兔吮毫、鱼接鳞、鹤交颈。」

  握住韁\绳的大手,比平时紧得太多,大手的关节紧绷到发白。

  「大小姐,请放下轿帘,不要冷著了。」他的声音太过沙哑,虽然努力想恢復,却无法控制。

  「我不冷。」她不依,语音低低,靠得更近。「我好热……」

  韁\绳几乎要被握断了。

  她却又还说:「这些方式,沉总管可曾听说过?」

  他别无选择,只能回答。

  「是的。」

  「那麼,亲身尝试过吗?」她好奇又问。

  大手紧了又紧,十指都陷入掌心,深得掐出血来,非得用尽所有克制力,才能保持语气淡漠,不被看出受她话语言行影响。

  「这种问题,大小姐不宜发问。」他耐心指正。

  她轻呼一声。「喔,抱歉,原来我不该问你。」

  「是不该问任何人。」他在心中决定,在她要对任何男人,提出同样的问题之前,他就会先戳聋对方的双耳。

  然而,事情却没这麼简单。

  「是吗?」罗梦喃喃说著,万分无辜的说道:「可是,我不只是想问。」

  猛地,沉飞鹰转过头去,速度快得连颈骨都发出喀嚓一声。他瞪著那张花容月貌,看见她小手垂落,书页唰唰翻过,图中男女交欢姿态,彷彿活了起来,引人无限遐思。

  「我想找个男人,教导我嚐嚐云雨之欢。」她认真的说著,双颊嫣红,弯弯的红唇噙著笑。

  任凭是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沉飞鹰,此时也脸色煞白,黑眸直直瞪著她,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停了。

  这是梦吗?

  如果是梦,那绝对是个该死的恶梦!

  「我清白已毁,又得不到心爱之人青睞,最后只怕落得孤寡一生。」她柔声嘆息,说得万分无辜。「既然如此,那不如乾脆豁出去,学习江湖儿女的洒脱。」

  娇小的身躯,倾近伟岸的男人。

  她明明那麼娇小,却彷彿是个把无助的猎物,逼入绝境的猎人,以温柔的话语,作為最锋利的武器,将武艺卓绝、聪明过人,眾人敬佩忌惮的他,推入无处可逃的陷阱。

  「沉总管,你愿意吗?」她柔声问著。

  他倒抽一口气,脱口就答:「不愿意!」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严词拒绝般,她没有落寞、没有遗憾,反倒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双水灵灵眸子不再看他,像在心中仔细斟酌著别的人选。

  「好吧,既然如此,我只能找别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沉飞鹰已厉声喝道——

  「不行!」

  这声喝叱,惊得马儿四蹄乱踏,长声嘶鸣。

  在晃动不已的马车中,罗梦像是又察觉到他的存在,抬眼看向他。她生来娇弱,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全都是小心翼翼,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溶了,从来没人会对她扬声说话——尤其是他。

  但是,平时只要稍受惊吓,就会软软昏倒的她,面对沉飞鹰极為难得的喝叱,以及难藏的怒容,却没有半分怯意,更没有昏倒。

  相反的,罗梦勾起嘴角,笑意深深的说道:「我喜欢听你对我说不行。」

  说完,她放下轿帘,坐回马车裡头。

  第2章(1)

  当年。

  第一次见到沈飞鹰时,罗梦才八岁。

  她的娘亲是官家的千金,不但美貌过人,兼而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曾被召入皇宫,众人纷纷臆测,太子妃人选非她莫属时,她却下嫁罗岳,成为莽汉之妻,所有人都惊愕得险些要跌出眼珠子。

  婚后,夫妻二人恩爱,羡煞旁人。可惜好景不常,爱妻因难产而死,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罗岳抱着女婴,哭嚎了几天几夜,大汉与小娃儿哭成一团。

  爱妻死后,罗岳奋发图强,一心拓展大风堂,镖局声誉鹊起,规模逐年扩大。

  小小的罗梦,就这么被罗岳,以及众镖师们捧在掌心,如珠如宝的疼爱着,任谁都舍不得伤她一根头发丝儿。

  只是,经营镖局生意,难免得罪天下绿林匪徒,想抢的东西抢不着,反倒蚀损兵力,当然会记恨在心。

  江湖。

  不论是江,抑或是湖,总难风平浪静。

  就像组成它们的这两个字,江和湖一样,本就不应该是风平浪静的地方。

  动不了罗岳,匪徒们费尽心机,掳劫年幼的罗梦。好在,众人及时赶到,才没让她受到伤害。

  这种恐怖的经验,罗岳可承受不起第二次。罗梦安全归来的那个月,他就带了个少年,回到罗家宅邸。

  「梦儿,过来。」高壮的大汉,向来粗声粗气,只有在呼唤女儿时,才会压低声音,大脸上堆满笑。

  「是。」她离开圈椅,绣花小鞋踏向父亲,以及陌生的少年。

  备受宠爱的她,穿戴精致绝伦,衣裳是京城内最好的师傅所绣,不比皇家公主逊色,双髻里的金铃流苏簪,随着脚步发出清脆声响。

  罗岳蹲下身来,直视着爱女,轻声哄着,江湖闻名的堂堂硬汉,在女儿面前连语气都软得像是棉花糖。

  「来,这是沈飞鹰。往后,就让他片刻不离,一直守在你身边。」他伸出大手,握住女儿的手,轻而又轻的牵握。

  她走到爹爹身边,就不再上前,与少年维持几步的距离,抬头静静望着。

  他很高,身材瘦削结实,看来年纪该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但是他好看的五官,却没有半点情绪,比成人更内敛深沈。

  最特殊的,是他的那双眼。

  她从没有见过,哪个人有着,这么深幽的黑眸。

  「飞鹰,你可要好好替我保护梦儿。」罗岳叮嘱着。这个宝贝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啊!

  「属下会尽力而为。」他语调平静,拱手为礼。

  罗岳拧起眉头,可不满意了。

  「什么属下不属下的,你爹是我的老朋友,跟我兄弟相称,你该喊我一声叔叔,怎么反倒自称属下?」

  少年没有抬头,坚持遵守礼数,淡漠的说道:「属下不敢逾越。」

  眼看劝说不成,罗岳只能翻翻白眼,无奈的嘀咕着。「唉,你这孩子,跟你爹一个脾气,硬得像颗石头似的。好了好了,去梳洗一下,等会儿该吃晚饭了。」

  「是。」

  毕恭毕敬的答复后,他转身走出大厅。

  那晚,为了欢迎沈飞鹰,菜色很是丰富。镖师们轮流跟他打招呼,还又劝又逼的要他喝酒。没想到最后,众人醉得七荤人素,他却安然无事。

  才八岁的罗梦,如同粉雕玉琢的娃娃,坐在主位旁,粉嫩的唇噙着笑,望着大厅里的热闹暄腾,直到宴会散了,才向爹爹告退,在丫鬟的陪伴下,回到宅邸深处,布置雅致的闺房。

  她浅笑着遣退丫鬟,坚持自行沐浴更衣。丫鬟只能拿出干净衣裳,还有梳发的玳帽梳子,确定准备妥当,就关上房门离去。

  脚步声渐渐由近而远,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终于,又过了一日。

  小小的双手,慢慢地拔下金铃簪子,才紧揪着桌巾。噙在嘴角的笑,因为笑得僵了,像是被冻住,她的水嫩粉唇弯弯,站在桌边竭力想要克制住,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她试着恢复镇定,却怎么也做不到。

  那些掳劫她的匪徒,虽然没有伤害她的身体,却让她认识了,一种她之前从来未曾有过的情绪——恐惧!

  恶意的笑声。

  不见天日的暗室。

  一次又一次,缓慢的贴着她的脸,刮擦的利刃。

  她至今忘不了……

  蓦地,门上传来轻声敲响,罗梦悚然一惊,却不忘换了口气,假装平静无事。

  「是谁?」

  门外的来人,让她有些诧异。

  「沈飞鹰。」

  「有什么事吗?」

  「我替小姐送晚膳来了。」他淡淡陈述,话里没有情绪。

  她心头一跳,不由得警戒起来。

  「我吃过了。」她说。

  「你只吃了几口,大多只是以筷子沾唇,不足以填饱肚子。」他说得一针见血,还站在门外不肯离去。「我可以将膳食搁在这里,等你觉得饿了,就多少吃上一些。」

  不行!

  她差点喊出声来。

  把膳食搁在门外,一旦有任何人经过,就会追问起来。

  别无选择之下,她只能让步,吸气说道:「拿进来。」

  房门被推开,沈飞鹰端着漆盘缓步踏入。虽然,他的年纪比镖师们小,但武功修为却不逊于任何人,脚步触地无声,动作优雅如野生的兽。

  她眼睁睁看着,他把漆盘摆在桌上。盘内的每一道吃食,均是调味清淡,黄澄澄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跟晚餐时的大鱼大肉的菜色完全不同。

  「你怎么会发现的?」她不甘心的质问,想不出是哪里泄漏破绽。这些日子以来,她佯装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却唯独被初来乍到的他看穿。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他连头也不抬,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将菜肴一一摆妥,才又说道。「趁热吃吧!」

  他的答案让她有些讶异,但是自认完美的佯装,被人轻易识破,可让聪慧的她咽不下这口气,更别说是乖乖进食了。

  「我不吃。」任性,向来是她的特权。

  他也不逼迫,更不劝哄,只是点出最实际的一点。

  「别浪费粮食。」

  罗梦轻眨双眸,瞬间换了主意,刻意走上前来,仰望着身旁的少年,乌溜溜的眼儿盈着淡淡水光,用稚嫩的嗓音,轻声细语的要求。

  「那么,你帮我吃。」她年纪虽小,却己经明白,该如何善用天赋。

  凭着粉雕玉琢的容貌,以及令人堪怜的无助神情,让她从来都能如愿,连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心拒绝她。

  向来无人能挡的绝招,遇着了沈飞鹰,竞也没了效果。

  「这个季节还热着,你刻意穿得多,隐藏消瘦的事实,到现在还没人发现。」他理智的分析着,说的都是如铁一般的事实。「但是,再持续不肯进食,过不了多久,堂主肯定会察觉,到时候他只会自责更深。」

  穿着过多衣衫的罗梦,听得哑口无言。

  她会隐藏着心中盘桓不去的恐惧,就是不愿意爹爹再自责。

  她忘怀不了,在贼窝中发现她时,爹爹好用力的抱住她,罔顾旁人的眼光,当场嚎陶大哭,哭湿了她的衣裳与头发,更哭得她好不忍心。

  没错,她佯装得很好。

  但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沈飞鹰所说的每句话,都教她无法辩驳。她看着桌上菜肴,僵立了一会儿,再度抬头时,再也无所掩饰,而是货真价实的楚楚可怜。

  「我吃不下……」她尝试过,但是每一回,食物才入口,回忆就来势汹汹,让她恶心得想吐。有好几次,她都匆匆告退,躲到无人的角落干呕。

  「来,先坐下。」他徐声说着。

  罗梦捏着小小的拳,难得的顺从,僵硬的在桌边坐下。

  「那些人逼你吃了什么?」他开门见山的问,猜出她怯于进食,肯定有原因。她生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苦,最有可能的,就是匪徒掳劫时,对她做了什么。

  记忆太过清晰,她甚至不需要回想,稚嫩的身子颤颤如风中的春柳。

  「包子。」

  他没有接话,保持沈默,不去惊破她说出恐惧的勇气。

  「那时,我好饿好饿,他们拿来一盘包子,就放在我面前。」那是她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何谓饥饿。为了求生,她只能拿起包子就吃。「直到我吃完一个,他们才笑着告诉我,里面的馅是鼠肉。」

  她惊骇的呕了又呕,不但吐出胃里的包子,还几乎把胆汁都呕出来,耳畔尽是匪徒们的笑声。

  「剩下的包子呢?」他淡静询问。

  「我没有再碰。」只是想起来,她就肠胃翻绞,像是吃下的老鼠复活,用利爪一次又一次,刮着五脏六腑。

  沈飞鹰终于抬起头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果然跟别人都不同,深深的黑眸里,没有疼宠与纵容,只有实事求是的坚持,比数十岁的老者更睿智。

  「你应该再吃的。」他说道。

  罗梦愕然而惊,难以置信,眼儿睁得圆圆的,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我吃过兽肉,很腥,温热的,带着血。我一口又一口,把生肉吃进嘴里,用力的咀嚼,还喝着温的血。」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自然。

  因为他的形容,她的喉间,似乎也能感受到,腥甜的温热液体。

  「是谁逼你吃的?」她追问。

  「我自愿的。」他一字一句的回答。「我逃进山里,杀了一匹狼茹毛饮血。因为,活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简单的叙述里,藏着太多过往。

  她静静的听着,突然觉得羞耻。跟他相比,她的遭遇与恐惧,全都变得微不足道,竟然至今还耿耿于怀。

  再者,她明明就看见,他在晚宴时吃肉喝酒,来者不拒。

  与生俱来的,并不仅是美得让人讶异的美貌,隐藏在知书达礼的行径下,其实更有着不服输的性子。

  第2章(2)

  罗梦挽袖,终于拿起筷子,不相信他做得到,自己却做不到。

  见她预备下筷,他也没有半句鼓励,只是淡定的说道:「这些菜肴,用的都是当季鲜蔬,用的也是菜油,没有半点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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