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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4页    作者:雷恩那

  只是人年纪大了爱花俏……喜好随之改变也是自然。

  ……如今就爱淡些雅些、瞧着心情舒朗些的颜色。

  「没不答话,我……我仔细看着呢。」老天,她竟兴起想换颜色的念头!

  弃掉深黑衣布,裁来淡雅颜色的布料制衣,这么做对她来说,很蠢。

  她没有振衣涤尘的神功,大西分舵这儿外务又多,三天两头得往外跑,虽说近来已没有刚接手时那样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忙,有时在外头野宿洗不上澡,深衣还能顶个几天,不易被看到汗渍或污垢,若换成粉的、雅的、淡的……届时怕是该有的舒爽全都不舒爽,只剩显而易见的脏黑。

  她还是安安分分的,不要异想天开了。

  「姑姑替我选的都好,都喜欢。」她沉静道。「一切听您安排,都行的。」反正都是劲装,都是同款颜色,她早都穿惯。

  他问她,要她帮。

  「好。」无丝毫迟疑,应声立出,她偏沉的嗓音陡亮。

  被要求相帮,按理也得问一问是为了何事、要帮什么样的忙,如此也才能尽量自身的能耐是否足以应付,给不给自己惹上麻烦、会不会赔上小命、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等等。

  结果他的这个「贤弟」想也未想,连停顿一刹都没有,直接点头应允,好似不管他所请之事有多难,甚至彻底违背道德侠义,她都愿意帮,绝无二话。

  莫非被他装模作样戏称了一声「贤弟」,她当真就把「歃血为盟」的金兰情义使上,对他毫不设防?果真如此,也……太令他心痒难耐!

  她的反应完全岀乎他的意料,许是因为这般,在那当下,他没有立即对她言明所请之事,下意识想吊她胃口,想知道她又将如何应对?

  当知他未说清楚,她也没打算问。

  几分似曾相识的眉眼,耐人寻味的作派,他的这位「好贤弟」啊……

  此一时分,乘清阁位在西疆一带的别业内,雅厅里点着松脂灯油,温润略带凊冽的自然松香弥漫四周,具安神功效,亦能助思绪之厘清。

  沉思过后,凌渊然以手扶额的坐姿未变,仅徐慢唤了声。

  「玄元。」

  身影如鬼魅般从暗处现身,黑衣少年朝阁主大人恭敬垂首。

  「武林盟大西分舵舵主惠羽贤,去查查此人底细。」凌渊然一边吩咐,一边掀开轻掩的双捷。「就从武林盟那儿下手,顺藤摸瓜,且看能摸岀什么?」

  被唤作「玄元」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颔首,一转身又没入暗处。

  厅外忽地传出苍劲洪亮的念叨声。

  「干么呀这孩子,当贼当上瘾啦?有门不走偏要上高梁、跳高窗,还窜还窜!喂喂玄元你这小子,使轻功就使轻功,别拿那棵百岁的老红梅树垫脚啊!那是咱的心肝宝贝啊喂——」

  外头那越念越急的骂声很快转成不满的嘟囔,说明遭连珠炮般念叨的少年已然飞过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同样的「戏码」他已看过无数回,也难得自家这位老总管精神烁健、毅力迫人,回回都为雷同的事件开骂,次次都骂得气冲牛斗,可回头又对那个寡言的冷面少年止不住关怀。

  老总管踏进厅里与阁主大人那别具深意又带点懒洋洋神气的目光对个正着,脸皮微僵,不由得干笑两声,末了还把捧在手里的布料举得老高,恭敬呈上。

  布料厚厚一大叠,五颜六色皆有,偏偏略过黑色,好几块布还花得不能再花,看久了连目力都花掉。

  「老姜……」凌渊然两指捏捏眉心,有些无奈地坐直身躯。「我自认待你不薄,你选这些布料制冬衣是打算糟蹋谁?」

  老姜总管喊冤了。「人老爱俏啊,阁主的装扮就得俏生生些,老人家见了才会满心欢喜不是吗?以往您总是黑鸦鸦一身,黑得不能再黑,俊是够俊了,但也冷煞人了,令人望之不敢亲近,那有什么好?再说了,再花俏的颜色您都有本事驾驭,就拿今儿个那套粉藕绣莲的夏衫来说吧,别的男子肯定穿不来,但拿来一套在您身上,欸欸,那叫如沐春风、美不胜收。」

  说着叹气。「老人家也就这个要求,阁主您得坚持住啊。」

  是,他得……坚持住。

  凌渊然脑中浮现一道黑如墨染的俊俏身姿,乌发若流泉,秀身劲且韧。

  他的「贤弟」显然将黑衣劲装的神气穿出另一层高度。

  老姜说错了,即便一身玄黑,亦能守出俏生生的气味,只是他办不到罢了。所以既知自己办不到,只得认命。

  「……就按老人家的喜好办了吧。」他再次捏起眉心闭目养神,语气中明显透岀自暴自弃的味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若是不挨刀,只会更糟糕。

  饶是堂堂松辽北路的巨璧,与中原武林盟齐名的乘清阁阁主,在外走踏一条龙,窝回老巢里,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第3章(1)

  自那日在大川岸边与「愚兄」一别,惠羽贤一直静静等待。

  她也没有多想什么,总之就是尽全部力气去做,只要能帮上忙,怎样都好。

  她深以为等阁主大人找上门,应该就是她要为他两肋插刀、义不容辞的时候。

  因为不知去帮这个忙得花上多少时日,这些天她尽可能安排好分舵里的大小事务,让人手不足的问题在经过统合和重新分配之后,得以改善。

  不过关于账房老爹丢给她的那迭账册,她最后选择投降。

  本来她都打算将自个儿制冬衣的银钱拿去多请一位账房伙计来上工,反正不缺衣物,凑合着也能过,是安姑姑后来笑到不行地把整迭账册抱了去,临了还轻戳她额头一记,她才明过来——她是被账房老爹「欺生」了。

  以她二十有三的「大龄」坐上武林盟分舵主的位置,确实太嫩,但也庆幸大西分舵的一干好手加老手们如出门在外绝对给足她面子,所以人私下被这些前辈们小小作弄为乐,她也认了。

  惠羽贤没有等太久,一别七日,阁主大人选在一个熏风舒懒的午后拜访武林盟大西分舵,还是正式递了拜帖求见。

  当天临时岀外务的惠羽贤被告知此消息并匆匆赶回分舵时,谪仙一般的贵客早被迎进正堂里,奉上凉茶、瓜果好生伺候着。

  只是贵客似平不愿意静候,且对分舵内按五行八卦布置的建物显出兴味,惠羽贤是一路冲到在正堂大后方的山水园深处,终才见到人。

  阁主大人今日的穿着打扮好像更讲究些。

  冰青缎子裁制的宽袖薄衫飘然岀尘,米粒般大小的雪珠串成细腰带,略松垮地系在腰间,顿时显得肩宽腰窄,腰际下的腿长得逆天。

  他长发高高作束,套入羊脂白玉冠,一把青丝如瀑散下,衬得脸肤似白玉温润,一与她四目相接,他眉宇间的淡漠仿佛消褪了些,嘴鱼微软。

  「哎呀,当真让乘清公子久候了,这位就是咱们大西分舵新到任不久的分舵主啊!」每回只要遇上分舵主出缺、等着新人上任,或是分舵主出外务不舵堂里,安姑姑这位大管事就得兼任起分舵主的差事。

  今儿个惠羽贤临时外岀,她又不得不「下海」陪贵客,以为请进正堂奉好茶、说几句场面话就了事,哪里知道贵客根本不讲规矩,把分舵当自家园子逛起来,还越逛越深入,她不好开口喝斥,只好一路盯到底。

  安姑姑脸上挂着太显眼的笑,尽量从容地走向迟来的惠羽贤,她完全背对着贵客,突然间开始挤眉弄眼,两手冲着惠羽贤连番比手式、做动作。

  以前见过这位公子,那时有盟主老大人挡着,还是觉得冷。

  今日再见,这位仁兄持续让人很「冬天」啊。

  总之别他的美貌蛊惑了去,要比俊俏,你肯定不输人……啊啊,不成了不成了,咱胃疼得难受,你自个儿保重。

  尽管表情和手式的变化快得教人目不暇给,惠羽贤还是很神奇地读懂了安姑姑的意思,只不过根本不及回应!

  面前一阵风凉,发丝都被带动了,待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才意会过来——原来安姑姑的轻功也是水平之上,眨眼间已撤得不见人影!

  少了安姑姑挡在面前,阁主大人俊逸岀尘的身影重新落入她的眼帘,他脸上笑意浅浅,映得长眉凊目更形色,哪里有安姑姑形容的那种冷色?

  「凌阁主。」惠羽贤当即抱拳。

  「贤弟。」凌渊然轻柔唤了声。

  好吧。她硬着头皮从善如流。「……兄长。」

  那目光微带戏谑,像也费劲忍笑,毫无掩饰地往她身上溜了圈。「听说有牛群坠谷,你领着人救牛去了,武林盟共一十八分舵、八十一座堂口,瞧来应属贤弟这个分舵主最能与民为乐,忧民之所。」

  惠羽贤知道自己此刻模样实在非常之狼狈,发丝从成束的马尾里散落了好几缕,略蓬松地垂在她两边的鬓边和颊侧。

  她两只皮制绑手尽湿,下半身包含两只黑靴全沾上大片泥泞。

  泥泞此时已干,变成龟裂开来的泥片和泥块,只要她动作稍大些,干掉的泥屑就会「啪啦、啪啦」地剥落下来。

  其实刚才在急着赶回来的路上,沿途已经掉了不少泥块和碎屑,要不然状况只会更惨,根本是大泥人一尊。

  她放下抱拳作礼的双臂,腰背仍挺得笔直,嗓声却透腼腆——

  「这儿梯田既多又大,多靠水牛梨田耕耘,牛只对农家来说犹如性命,这会儿成群坠了谷,得庆幸那谷地不算太深,且谷底因前几天的几场暴雨积了厚厚的泥巴,几头大牛仅受惊吓,倒是没伤筋动骨。」

  凌渊然微一颔首。「牛只没受伤却爬不出谷底,农家们求到分舵这儿来,你自然是仗义到底,就连为兄请你相帮,你问都不问因由,二话不说便应承,又怎会对那些农户百姓置之不理。」

  惠羽贤又开始有点听不懂阁主大人话中之意。

  好像有称赞她的意味,也似乎有点在埋怨她、指责她?

  ……可为何怨她?

  是因当日她答应帮忙,应承得太过迅速,令他生了什么疑心吗?

  此时四名仆婢鱼贯走进山水园里,前头三人手中各捧着一张小几,几上分别呈着香茶、茶点和几色瓜果,走在最后的那名婢子手中则端着一盆清水,小臂上挂着两、三条干净布巾。

  仆婢们朝她的方向深福作礼,将几张小几端进园内的清凉台里摆放。

  惠羽贤遂请贵客上清凉台。

  这座四方凉台未设桌椅,底部是上好的黄梨木铺就而成,在上头或坐或眠甚是舒适,胜在冬暖夏凉。

  仆婢们布置好一切后很快就退下,贵客从善如流席地而坐,姿态闲适,神情悠然,瞧着比主人家还要自在三分。

  惠羽贤盯着安姑姑吩咐婢子为她端来的清水,内心不禁苦笑。

  「我这模样都没收拾就跑来见兄长,实在太失礼,我看……我还是……」还是先离开把自己整理干净再来见他?但留他一个在这里也不好啊……

  「贤弟这模样很好。」啜一口茶,他慢声道:「为兄瞧着挺乐。」

  惠羽贤眼角猛地一抽,顿时无言。

  但……要说出来的,若又闷声不吭,怕他要不开心。

  扬眉,她深吸一口气道——

  「今日人在外面,接到兄长到访的消息,我心中……是欢喜的……也是担心让兄长久等,所以赶回来之后完全没想到应该先整理仪容再见贵客,什么也没想就冲过来,急着想见兄长的面……」

  淡蜜色的脸肤轻红,两只秀耳也红了,但她跪坐的身姿仍英气秀挺,清眸直视着喝茶喝到一半、顿住不动的阁主大人,继而又道——

  「兄长要我帮手的事,不去问因由,是因为没有问的必要。没掂量自身的能耐就直接允诺,是因为没有掂量的必要。兄长欲力的事肯定不会偏离正道,即使真偏离了,那一定有兄长非力不可的原由。」

  所以不管他打算干什么,偷拐抢骗也行,杀人放火也好,她都帮到底是吗?不必多问,因为他就是道,他就是理,是吗?

  她这完全是「盲从」、是「护短」无误!

  凌渊然微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此时他胸中胀胀的、绷绷的,行气却较寻常时候开畅,脸上肌筋不由自主往上拉提……

  原来这种感觉叫作「受用」。

  身为武林大派乘清阁阁主,又是人称「江湖第一美」的乘清公子,旁人口中吐出的那些好听话语,他听得当是少了?

  他老早就练成一双冷眼看世人,心如古井不生波,但今日他家「贤弟」这一番直白的表态,竟令他十分受用。

  清凉台上有风穿来拂去,被仆婢们收卷好的细竹帘亦被吹得微微晃响,算得上是凉爽的一个午后,惠羽贤反倒热出一背细汗,也就跪坐着不动只动嘴皮,却比跳进烂泥谷底拉抬牛只更耗力气。

  「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要说了,我……呃?!」饶是她再定静、再会装,席地坐在她三步外的男子忽地挪移到她跟前,近到他的衫子能触到她黏着泥块的膝头,任凭是谁都要大吃一惊,更别提对方还将她的手拉过去置在盘坐的大腿上,开始替她解下两只腕上那既湿且脏的绑手皮套子。

  已明显散发泥腥味的皮制绑手立即将那漂亮的冰青缎子弄得又湿又脏,惠平贤看着那迅速晕染开的污渍,眼皮又抽。

  她立时想收回手,但撤不了,似被一股无形黏劲缠住。

  阁主大人掌头顶心对着她,很专注地解着那双套子,并把她湿掉的袖底往上卷啊卷,让她能凊凊爽爽地露岀两只被水气浸到微微发皱的小臂。

  惠羽贤以为应该就这样了,不会更严重了,但——

  他、他竟从一旁清水盆里拧来巾子帮她擦手!

  瞬时之间,她只觉脑袋瓜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挤压到炸掉,「轰——」地巨响,一片的空白,一望无际,没有边角,全都亮晃晃、白澄澄。

  这似曾相识的滋味销魂蚀骨,她眸底蓦然起雾,灵台震颤。

  隐约听到那渐已熟悉的成熟男嗓,像吟歌般幽柔,剖开一切浑沌,进到她的初心。

  「既已没什么要说,那就随为兄来吧。」

  骤然间,两手手脉徒热,她的肉身与神识遭到强而有力的劲道渗入。

  气血刺麻带热在四肢百骸中流窜,伴随一波波震荡,震得她必须即抉择——是要设法抵抗那力道,抑或敞开五感与之融合?

  她选择了后者。

  敞开、迎入、融合,而后将层层堆栈的厚实热气流导进奇经八脉,过程毫不费力,便如凊泉之流,如月之行,表里配合,阴阳相贯,令体内犹若沟渠分布的经络通畅活化,之后将流溢的血气汇成湖泽,蓄于丹田内腑之中。

  她蓦然醒悟过来,由手脉渗进体内的劲道是在引导她练气,以闻所未闻的绝妙神技领她进入全新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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