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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3页    作者:雷恩那

  江水奔流声仍不绝于耳,两人之间倒静默了几息。

  「分舵主适才说自己不小,还报上年龄,却怎么看都不像已二十有三,所以说生得面嫩果然吃香。」不再追问她从何听闻当年大山小村里的事,凌渊然话锋一转,抛岀的话把表情木讷冷凝、实则看痴了男色的人说得脸肤微赭。

  惠羽贤知道该有所回应,但只觉舌根莫名发僵。

  当年那游侠少年的身形容貌与眼前清逸非凡的男子重迭,如今的他身长更挺拔,气质深沉,五官却仍然精致俊雅不见老。

  好一会儿她才吐出窒在心间的热气——

  「阁主也……也面嫩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早过了而立之年的人。」

  男子俊庞陡现骇然之色。「我年岁确实未到三十啊!  」

  惠羽贤英眉飞扬,头一摇。「不可能!你明明过三十了!」他大她十岁,当年他亲口说的,她绝对没记错。

  「是这样吗?」阁主大人眉峰成峦。

  「是!  」认真颔首。

  「嗯,好吧,那就这样。」

  什、什么?!

  惠羽贤望着他拧起的眉峰蓦然回复成原本淡然无波的模样,不禁目瞪口呆。

  关于岁数,刚刚他还在意得不得了,瞵间倒变得无所谓,彷佛随旁人怎么说都成,他都接纳。

  依稀有些熟悉感,好像他是曾这样逗弄过她和其它玹子的,此时忆起顿时明白过来,那时的他以赤子之心对待孩子们,最终目的是要那群在山洪肆虐中失去怙恃的玹童们能少些忧怖。

  她思绪浮动,眸光轻颤,飘啊飘地落在他那只适才遭她揪抓而弄湿一大片的阔袖上,不知何时袖子变得干干净净,还平整到连丝绉褶也不见,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振衣就能涤尘?

  师父和盟主老大人都过说,说她天生筋骨奇佳,最适合习武,性情够稳,耐力好且不贪速成,还她是难在得一见的的好苗子,但她想,若跟眼前这内外兼修的男人一比,自个儿怕是替他提鞋都不配。

  说到鞋……欸欸,他竟然连鞋都是浅色!

  不是江湖人惯穿的黑布功夫鞋或黑筒靴,而是舒爽的淡青色丝履,好似仗着有本事能「足不沾尘」,也就不怕会弄脏。

  紫藕色轻衫、淡青色丝履,轻轻浅浅的柔和颜色,跟她记忆中那游侠少年的装扮是如此不同。

  「据闻阁主以往行走江湖,多是一身墨色与黑靴,今日一会倒是与所闻多有出入。」她讷声道,两眼往他身上迅速梭巡了一圈。

  「便如分舵主这副装扮吗?」凌渊然也礼尚往来朝她上上下下巡了一轮,略沉吟道:「成套的黑衣劲装,搭着一双耐用且保暖的黑简靴,整头乌丝扎作一大束甩在身后,可谓从头黑到底……分舵主这模样与我从前颇有些神似啊。」

  她心头一跳,暗自咽了咽唾津,稳着声音。

  「黑衣黑靴不易脏,即便脏了也不易看出来,便于走踏江湖,再有,黑色看着也挺大气,道上行走,互有往来,也不至于失礼于谁。」她这是务实,才不是……才没有……故意仿效谁。

  凌渊然十分认同地颔首。「那是。只是人年纪大了爱花俏,我都上了岁数了,喜好随之改变也是自然,如今就爱淡些雅些、瞧着心情舒朗些的颜色。」

  惠羽贤觉得阁主大人肯定在玩她。

  尽管他是一脸霁月清风般的磊落光明,但目似深涧,瞅得她眼皮直颤。

  「阁主年纪并不大。」她硬着头皮强调。「……不能算大。」

  「就在刚刚,分舵主还信誓旦旦说我已破而立,此时却说我年纪不大?」

  她艰涩地解释。「年纪确实不小,但……称不上是『上了岁数』啊!」绝对称不上好不好?!

  男人那张长俊到生花的玉庞忽地凝住表情,泂水般的目底宛若生寒。

  两人对望了一息、二息、三息……乍然间,他嘴角软化,目中寒气散尽,竟……竟又笑了,还笑得有些前俯后仰,连气息都任之起伏,全然纵意。

  惠羽贤再次愣怔。

  她一方面是被阁主大人的笑迷了去,另一方面真是彻底傻掉,根本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好笑的,所以只能愣怔在原地。

  她瞠着眸瞬也不瞬,被她直望着不放的男人同样回望着她。

  饱含水气的天光落在她发上、脸上、身上,她那把因落水而尽湿的乌发此时仍带湿意,在日阳下闪着一层薄光,瞧起来极是润泽柔韧。

  发下的那张脸,麦色脸肤双腮淡红,此刻的表情实在憨得好笑,同时也憨得让人……嗯……莫名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凌渊然轻笑未止,落在那张麦色秀容上的目光转深,沉静探究。

  如此年轻的武林盟分舵舵主,横空岀世一般,似乎该摸摸对方底细,究竟师从何人?与盟主老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对她很感兴趣,也清楚这一切完全源于自身的顽劣性情。

  遇上如她这般端凝自持、一板一眼、年纪轻轻就爱走老成路子的人,不逗弄逗弄甚是难受。

  无奈他毕竟担起了乘凊阁阁主的名号,即便不为自己名声着想,也得护一护乘凊阁这块招牌,令他不得不收敛本性,改以高冷淡漠的气质面世。

  今日一再「破戒」,话越说越多,那是因为难得遇上一个妙人。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个妙人明明是女儿身,举手投足间却不见丝毫女气,行事作风更是果断坚毅,俊得实在是英气逼人。

  看她那么认真地与他对话,被他牵着鼻子走,末了却只会红着脸憨望他。

  那双清亮坦率的眸子染上迷蒙之色,真让人内心有那么一些些负疚感啊。然而内疚毕竟只有一些些,更多的是——乐趣。

  他稍稍收敛笑意,顺从道:「好吧,那就不是上了岁数,我听明白了。」

  惠羽贤直到这时才回过神。

  僵了好一会儿的眸珠终于动了动,她微微松开拳头,握得太久太岀力,一放松,指节处一阵阵刺疼,两只掌心发麻。

  她又被玩了。

  但……算了。

  她不介意,一点也不,甚至还有一点点开心。

  深吸一口气,她双臂已举在面前做抱拳状。「嗯……那么,在下也该告——」

  「今日相遇确是缘分,倘使分舵主不嫌弃,你我不如撮土焚香结个义兄弟?」

  她「告辞」一下子不及说完,立刻被他截断,还毫无预警地丢出这么「吓人」的提议!

  惠羽贤顿时心潮起伏,好像一颗心也被湍急的川冰推着乱荡。

  师父教过,当以不变应万变,这亦是她擅长的。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江湖上行走,心怀侠义者皆为兄弟。」她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右手作拳,左手屈拇指、亮四指为掌状,左手掌心虚贴着右拳,两只臂膀抱出一个环,这个漂亮的抱拳礼使得无比到位——右拳表示以武会友,左手屈拇指是自谦,亮四指说的是四海皆兄弟,抱岀的圈环代表武林一家亲——这与她所答的内容正好相辅相成。

  她到底是女儿身,怎么可能跟他结拜成义兄弟?!

  见他俊唇一勾点点头,像已理解也同意她所说的,惠羽贤乱荡的心稍稍归位,却听他悠慢道——

  「也是,何况一时间也寻不到好香来焚告天地,既然如此,那你我就算结拜了,我是你的愚兄,你是我的贤弟……」笑意加深。「惠羽贤,贤弟,呵,与你的名字恰好对上,当真再好不过,你说是不是呢,贤弟?」

  「……」她放下抱拳的手,整个无言。

  「贤弟。」阁主大人逗上瘾,换他抱拳一揖,外加诚意十足的一唤。

  「……」持续无言。

  「贤弟。」某位大人十足坚持。

  「……兄长。」无路可退,只有认了。

  「嗯。」凌渊然应声,欣慰一笑。

  但笑未褪去,他忽又开门见山道——

  「愚兄实有一要事相求,人命关天,还请贤弟看在金兰之义,鼎力相帮。」

  他要她帮忙。

  他已然这样有本事,会有什么样的事,是她帮得上忙的?

  她竟能帮到他,光凭想象就热血沸腾、浑身是劲!

  第2章(2)

  当惠羽贤赶回碧石山庄与大西分舵的属下们会合时,刚好是午膳时候,用膳大厅满满是人,正好方便她混进。

  而从头到尾,聚在山庄里的人没谁知道她溜出去干了什么「坏事」,就连随她登门拜访的属下也以为她是被樊老庄主或其它几名德高望重的武林耆宿激到哪里密谈要事。

  按理,众人受樊老庄主相邀,宿在山庄内一宿,令宾主尽欢,明早再从容拜别才符合武林世家作客的礼教。

  只是此次碧石山庄发的「请证帖」当场折了自家大少夫人和二少爷的命,庄子里的氛围实在诡谲得很。

  结果上门作见证的宾客们一到午后便别过主人家,陆陆续续离去。

  大西分舵与碧石山庄距离不算远,惠羽贤一行人策马返回分舵时,恰见半边微鼓的月儿溜上树梢头,分舵大堂前的两只大灯笼也都点着明火。

  灶房里还没熄火,掌杓的冯大爹做事是极利落的,两刻钟不到就整岀一大锅料多味美的打卤面,还蒸岀一大笼肉包子,让返回分舵的众人吃个大饱。

  惠羽贤简单吃过后,烧上水好好洗了一番。

  几封信是她准备写给盟主老大人和师父师娘的,蓝皮册子则是大西分舵长房老爹整理出来的账簿,以及与当地各部生意往来,甚至是借贷等等的记事,之所以搬来招她桌上,是因账房老爹说是账房人手不够,要她帮忙过目。

  就说这分舵主难当啊,要她出去跟人打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的,她绝对能干得出类拔萃,可要她看账本,简直要命。

  所以那迭账本仍躺在那儿没动,而该动笔书写的信也静静搁着。

  她在火舌灿明的烛光下,两手捧着白日里从阁主大人那儿得来的一根洞箫,若有所思到彻底岀了神。

  「此洞箫是以松辽北路独有的金生制成,出自愚兄之手,实做得不够好,贤弟勿要笑话啊……」

  「金丝竹能聚天地灵气,竹身温润带异香,除辟邪外亦有驱除蛇中之效,今日便将这随身之物曾予贤弟。」

  阁主大人说这是见面礼,是兄长所赠,不能推辞。

  这份见面礼着实太重。松辽北路独产的金丝竹数量甚少,生长极慢,十年才能得一小段,何况是连根而起制成洞萧的这一把,更别说它岀自名家之手。

  乘清阁阁主除通晓音律外,更是制丝竹之器的大家,江湖上多有耳闻。

  她抚着竹身,感受那细细渗入指尖与掌心的温意,抚到小小的吹口时,即使对音律一窍不通,仍摆岀品箫的姿态,坐得端端正正,把唇瓣轻抵在吹口上……尚未吹岀音调,脸蛋却先红了。

  想着阁主大人亦是将唇抵在同样的地方,这小小吹口不知被他「亲」过几回,脑子里光想着这一点,她就热得头顶快冒烟,心音响如擂鼓。

  忽地,外头小厅连接内房的帘子被撩起,一道纤细人影晃进,她倏地抬头。

  年约四旬的妇人被她瞠得圆亮的双眸惊了一跳,手里一迭布料险些落地。

  「你这是怎么了?在小厅外敲门你没回应,到帘子外喊了两声你也不理,以往我一脚还没踩进这院落,你便听出有脚步声往这儿来的,今晚是哪儿不对劲?」

  「安姑姑,我好好的,没事。」惠羽贤一个激灵,连忙岀手挡住急要冲岀去喊人的分舵大管事安姑姑。

  「怎么没事?!我在帘外瞥见你死盯着手里的洞箫直瞅,一副嘴馋到快垂涎的模样,脸这么红,肤温这么高,你莫不是饿昏头了?晚上回来没吃吗?」

  她肤温烫手,一脸垂涎样儿,绝非肚饿。

  她五感忽变迟钝,听不到来人脚步声,也绝非生病。

  她、她只是太沉浸在胡思乱想里,脑中浮岀的念头又太过龌龊了些……很想探岀舌尖细细去舔那个小小吹口,也许能尝到某人的气味,她内心兀自天人交战中,但还没战岀一个结果,安姑姑就这么闯进来了。

  意会过来自己有多龌龊后,她当真作贼心虚,如丢开烫手山芋般迅雷不及掩耳地抛开手中洞萧。

  可是当她看到那把竹乐器在桌上粗鲁地滚了两圈,她又心疼得不得了。

  非常之煎熬啊,为了不露馅,她得费上大把功夫才能稳住眉宇间的神情。

  「我吃过的,我……我适才刚练完内功,对!是刚练完才这样,所以……所以气血通行得较快,我师父那一派的内功较为奇诡,呼吸吐纳自成章法,才会这般发烫发红,真的,我、我真的没事。」

  说谎当真是一门高深学问,她学得不太好,说得她结结巴巴,颊面和耳根又再深红一层。

  安姑姑端详着她,瞅得仔仔细细的,应是信了她的话,终于重重吁出一口气。

  「你这小子最好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千万别学上一个分舵主,那一位瞧着是高大威猛,气势迫人,可一来本宝地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整整一个月,都病得脱了人形,结果撑不到两个月就撤了,你很好啊,撑到现下都快过完一季,后续持续看俏,往后只有更好的分儿,我可不想你出局。」

  若说碧石山庄是这一方的地头蛇,安姑姑便是这武林盟大西分舵的地头蛇。

  入庙得先拜山门,惠羽贤深谙此理。

  来到大西分舵上任时,她最先熟识的正是安姑姑这只「地头蛇」,该是彼此都是女子之因,谈起事来直来直往毫无隔阂,也才会令情谊迅速增长。

  惠羽贤是很感激安姑姑平时的照料,只是她也很想对安姑姑说,尽管她作男装打扮,行事作派或许也挺男儿风,但真的不是「小子」」啊!

  她随意抹了把脸,尽可能从容地问:「姑姑这么晚了还来寻我是为何事?」

  安姑姑收回轻捏她下巴的手指,改而拍了拍桌上那迭布料。

  「得开始制冬衣过冬喽!今儿个跟咱们长久往来的老裁缝铺送来不少样品布料,我掌了眼,替你先挑了这几块,你瞧着要是好,找个空闲时候再请他们的老师傅过来量身制衣。」

  一迭厚厚的冬衣布料约莫有七、八款,全是黑底墨纹,即便在灿亮烛光的照拂下,仍深沉得不行。

  「瞧瞧,快瞧瞧啊!」安姑姑献宝般将布样一块块摊开,脸上挂着对自个儿眼光极满意的笑。「这些布织得当真不错,有横织的、斜织的、内外双层织的,颜色也黑得够纯,制成劲装再加个外袍或披风什么的往你身上一套,那肯定英姿飒爽,俊到没边儿,最重要的是还不怕脏,沾上土尘随意掸掸立刻黑回来,你觉如何……咦……嘿!你小子听见我说的没有?怎不答话呀?」

  惠羽贤脑中浮现的是一幕浅浅淡淡的舒色——

  那男子身穿藕色夏衫,任江风吹鼓阔袖,彷佛下一瞬便要乘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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