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出锋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几乎要放弃时,他转过身来,幽幽地开口了——
“她是十七岁那年嫁进位家的,婚后,我忙于航运生意,经常好几个月都在外头,我跟她的婚事是我母亲做主,但我并不反对,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我也一心想着能与她白发偕老,只是渐渐地我发现她不快乐,尤其是我在的时候……”
他在的时候,李初雪不快乐?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蹊跷。
“她的笑容只有在我即将出门时才会绽放。”他沉沉一叹,“我不善言词,从来不会哄她开心,又因为经常出航在外,与她越来越疏离,不多久我便发现她有了别人……”
严世安一震,他是说李初雪红杏出墙?对象该不会是……想到这儿,她冲口而出,“那人是凤公子?”
他蹙眉一笑,“你很聪明……”
“凤公子善于巧言,又是近水楼台,我也是猜的。”她说。
“初雪嫁进位府的前一年,曾在位府做客两、三个月,或许当时他们便已互生好感,情投意合。”如今再说起这事,位出锋的心已然平静,“总之,我假装毫不知情,一是为了齐儿,二是为了位家名声,初雪是我母亲那边的远亲,人凤又是我母亲的亲外甥,这事要是闹开了,最难堪的恐怕是我母亲。”
原来他是因为顾及母亲的感受而隐忍。
“初雪发生意外的那一年,齐儿才三岁,人凤将她从池里捞起时,他就在场。”他又道:“当时我不在,这事也是苏总管事后告知我的。”
闻言,她心头一撼。
当时赵人凤也在,而且是他把李初雪从池里捞起来的?突然,她想起位学齐画的那张画……
会不会当时赵人凤是在救她,可位学齐却误以为是他将李初雪压进水中?抑或是将她压进水中的另有其人?
“怎么了?”见她眉心紧拧,若有所思,位出锋疑惑地问道。
“我想起一件事,本来不打算跟你说,可是……”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前几天,齐儿画了一张图,图中有一男一女,男人压着女人的头,女人的表情痛苦又恐惧,齐儿说那个女人是他娘,却不愿意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位出锋一听,浓眉紧紧皱起。
“二爷,”严世安拉着他的手,神情严肃慎重地道:“别去问齐儿,他小小的心承受不了太多重量。”
“可他知道那男人是谁……”
“他知道,但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她说:“给他一点时间吧!”
“嗯,依你。”他点头,“对孩子,你比我有办法。”
她颔首微笑,紧接着表情又是一凝,“二爷,小心身边的人,即使是可信之人。”
“包括你?”位出锋调笑道。
“是,包括我。”她正经地道:“在真相未明朗之前,连我都不能尽信。”
他一笑,将她揽进怀中,“我就信你。”
第9章(1)
暗夜里,李韶安带着几名伙计押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匆匆忙忙的赶到位府。人在涤尘轩的位出锋一听到通报,立刻赶往主屋大厅。
“二爷,不好了,咱们的平安号烧了。”李韶安禀报道。
平安号是位家一艘双桅帆船,亦是重金打造,船上还有待运的货物,若真付之一炬,恐将损失惨重。
位出锋神情一凝,“船上的货物呢?”
船烧了可以再造,但客户委运的货物要是烧了,那可难以交代。
“已经尽力抢救,损失不多。”李韶安回道。
“那就好。”位出锋这才注意到被他们押来的十二岁孩子,“他是谁?”
“二爷,就是这小鬼放的火。”李韶安气愤地说。
位出锋眉心一拧,神情凝肃的看着那吓得直打哆嗦的十二岁孩子。“是你放的火?”
那孩子吓得跪地求饶,“位二爷饶命!”
跟着位出锋过来的严世安,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布屏后方,好奇又紧张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何要烧了平安号?恶作剧吗?
“你为什么要烧船?”位出锋神情冷凝,但语气还算缓和。
那孩子抬起脸,一迎上他的目光,又急忙点下头,“有……有个人给了我五两钱,叫我放火……”
位出锋眉心一沉,“谁?”
那孩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他说他姓严……”
此话一出,严世安陡地一震,姓严的男人,难道是……不不不,她大哥不会那么冲动,而且她已经要他按兵不动,静待她的消息,他怎么还会找人烧船?
不可能,这一点都不像她大哥会做的事。
“严?”李韶安思绪一转,“二爷,难道是……”
“表哥,该不是严家的人吧?”赵人凤气急败坏地道,“想不到他们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招数!”
“小鬼!”李韶安一把拎起那孩子,“那人在哪儿?快说!”
“我、我不知道……”那孩子吓得两腿瘫软,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位出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须臾,他吩咐道:“他只是个愚蠢的小鬼,放了他吧。”
“二爷?”李韶安一愣。
“你立刻报官并动员伙计,把长桥的客栈酒楼全都搜索一遍。”位出锋眼底迸射出两道摄人的锐芒,“今天就算要把长桥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是!”李韶安应了一声,便玲着孩子离开了。
看着位出锋的表情,严世安忍不住颤抖着。
会是她大哥吗?真是他的话该怎么办?不成,她得立刻去找她大哥,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她都得想办法助他离开长桥。
下定决心,她转过身子,悄悄离开了正厅。
她偷偷的从位府蔚房的小门溜出去,一路朝着港口附近的顺风客栈而去。
来到客栈,她急忙向当值的伙计打听,“小哥,可有位严世浩严爷住在贵店?”
“有的。”当值伙计点头,笑道:“严爷说若有位姑娘来找他,便直接领她上去。”
“是吗?”
“是的。”当值伙计笑咪咪地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就这样,她随着当值伙计来到后院,上了二楼,走到一间客房前。
“严爷,有位姑娘来访。”当值伙计敲门喊着。
“就来。”房里,严世浩出声,不一会儿,他已打开房门。
他给了碎银打赏当值伙计,当值伙计拿了碎银,一脸欢喜转身离去。
当值伙计一走,不等严世浩开口,严世安便一脸严肃紧张地道:“里面说!”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房里走,然后关上了门。
严世浩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姑娘,孤男寡女共……”
“大哥!”她打断了他,“你教唆一个孩子放火烧了位家的船?”
他一怔,“你在说什么?”
看他的反应及表情,她便知道他绝对没有这么做,她顿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的。”
严世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烧了位家的平安号,他们逮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那孩子说教唆他放火的是个姓严的男人。”严世安简单交代。
他愠怒地道:“胡说,我绝对没干这事!”
“我知道大哥不会。”她说,“现在位家已经通报官府,还动员伙计逐一搜索各家客栈及酒楼,怕不久后便会找到这儿来,大哥,你得快走。”
严世浩眉心一拧,悍然地道:“我没做的事,谁都赖不到我头上来。”
“我明白,只是……”严世安一脸忧心,“你还是避一下,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他看她一脸忧急,还大半夜的跑到客栈来通知他,心知她是真心为他好,再说,他只身一人在位家的地盘上,怎么都占不了便宜。汝安的官府维护位家,都能白纸染黑,黑布成白,这长桥的官府就更不用说了,要是他真被逮了,能不能活着出衙门都说不准。
“好,我这就走。”严世浩转身快速收拾了细软,便跟着严世安走出房外。
门一开,看见门外的人,两人陡地一震。
“二……二爷?”严世安惊愕不已,心跳都漏跳了好几拍。
此时站在门外的正是位出锋及赵人凤,在他们几步之外,还有带刀戒备的衙差。
严世浩一见位出锋,本能的将严世安往自己身后一拉,护着她。
看见这一幕,位出锋眼底迸出肃杀之气,目光冷冽的直视着他。“严世浩,真是你?”
“正是。”严世浩挺直腰杆。
“二爷,这一切是……”严世安急着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赵人凤趋前,“表哥,我没骗你吧,就说她跟严世浩真有关系。”严世安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他知道她跟严世浩的关系?
“表哥,依我看,一定是她勾搭严世浩,想烧光位家的船!”赵人凤又道。
“没有的事!”严世安急忙澄清,“烧船之事与大哥无关。”
“大哥?”位出锋的嗓音极冷。
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她没有闪躲,坚定地道:“二爷,此事绝对与严大哥无关,他不是这种人。”
“哼!”赵人凤冷哼一记,“大哥大哥的叫着,多亲!”
“二爷,烧船之事绝对是有人恶意陷害严大哥,他……”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位出锋口气冷冽的质问道。
“我……”严世安一时语塞,她该怎么解释?
“表哥,这么看来,打从她让你救上船开始,这个恶毒的计划便已开始。”赵人凤续道:“她先前还趁着外出时偷偷跟严世浩碰头,明明就是一路的。”
听赵人凤这么一说,严世安的思绪快速飞转,原来她先前跟严世浩碰面已被人看见,还通报了赵人凤,这么看来,赵人凤早已知道她大哥住在顺风客栈,而且还……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她的脑海里,赵人凤早已知道严世浩在长桥,也知道她跟严世浩碰面,难道烧船之事就是他所指使而嫁祸于严世浩?就像……
她冲上前,一把抓住赵人凤的左手,“让我看!”
赵人凤一个振臂甩开了她,她踉跄几步,倒在严世浩及时伸出的臂弯里。看见这一幕,位出锋的脸色更难看了。
“位出锋,我跟这位姑娘没有任何关系,放她走吧!”严世浩说,“我是来到长桥才认识她的,也未有交情,此事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