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茶儿看了直冒冷汗。“小姐……”
沐香凝扬了扬眉,笑道:“果然征战沙场的人就是不同,对危险特别敏锐。”
其实她也不是要射杀他,只不过故意用这方法逼他停下脚步罢了,想不到这么有效。
无视于他的警告眼神,她大声道:“把兔子还给我!”
他冷冷回答。“谁猎的,就是谁的,这只美味的兔子,我要定了。”
她睁大眼,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他眼底有着不悦。
“我开心啊,除了我师父,你是第二个赞美我手艺好的人。那兔子是假的呢,是我做出来的,你不但把它当成真兔子,还说它美味呢~~”
楚卿扬一阵错愕,继而看向手上的兔子。
假的?他不信,但再仔细检视,果然发现不对,这只中箭的兔子,没有血。
见他一脸诧异,她笑得更欢了。“如何?逼真吧?”
语气中充满了得意,没引来其他猎物,却骗过了堂堂威远大将军,她当然要骄傲一下。
楚卿扬两手抓住兔子,猛地一撕,兔子瞬间裂成两半,肚子里的草屑也哗啦啦掉了满地,证明这只栩栩如生的兔子,的确是假的。
“唉呀,你怎么把我的兔子分尸了啊?”她虽说着指责的话,语气中的促狭意味却很浓烈。
楚卿扬瞪着沐香凝,她的笑容带着嘲弄,却十分美。
这女人不但笑他,而且不怕他,那双美眸太过清澈,有着以往没有的坦然豁达,这和以前那个总是以幽怨眼神望着他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样的她很迷人。
沐香凝收起弓箭,大大叹了口气,对茶儿道:“今日注定是没有收获了,还是回去睡觉吧,走了。”
说完潇洒转身离去,丝毫不理会将军威严的瞪视,茶儿看小姐走了,也匆匆向楚卿扬福了福身,转身追着小姐而去。
楚卿扬目送那大胆无状的女人离去,随后望着手中残破的兔子若有所思,做假兔子当诱饵?这方法倒是挺聪明……
自从她恢复记忆后,这是楚卿扬第一次正式注意到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他对她的态度,还是如同以往的冷漠,却也开始多一分心思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
听仆人说,她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常常清晨起来打拳练功。
原来她会武,这一点,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他听了也仅是冷笑置之,因为他认为她所谓的会武,大概就是花拳绣腿,防身可以,但上不了台面。
毕竟,他已经忽视她很久了,对于所有她的事,他习惯了低看。
再度让他注意到她,是三日后……
练功房,向来是他的禁地,虽没有明文规定,但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
除非有重要的事禀报,否则一般内眷不会到练功房来,这是男人的地方,更何况将军每次练功,都会找几个手下来当练手。
男人练功时,打赤膊是常有的事,若要来练功房找将军,也得先让下人通报,内眷只能在前厅等着——
偏偏沐香凝左等右等,一壶茶都喝完了,还没见到人,她皱起眉,问那守在屋内的手下。
“将军怎么还没来?”
她直接称呼楚卿扬为将军,因为她根本不把那男人当成自己的丈夫。
叫他爷或是夫君,会让她起鸡皮疙瘩,她不想,也不愿,反正迟早和离,有些称呼还是不叫的好。
是的,和离,她可不曾死心过,只是在找时机罢了。
“夫人,将军还在练功。”守在前厅的手下回答。
“我知道,所以才请你们通知他呀。”
“已经通知将军了,还请夫人在此等候。”
沐香凝又等了两刻,不耐烦地走来走去,这中间她还如厕了两次,没办法,那茶喝多了。
最后,她越想越不对,又问那手下。“你们将军练功都要练多久?”
“禀夫人,将军有时一练功,就是好几个时辰。”
沐香凝心中恍悟,她缓缓眯细了眼,打量眼前的手下,此人相貌不错,粗犷中有细致,跟将军一样壮硕,平日亦是不苟言笑。
男子被她打量时,也不改神色,淡定得很。
“你叫什么名字?”她笑问。
“回夫人,小的石松。”
“石松是吗?我听说将军身边,有四位得力手下,松柏竹柳,原来你就是石松,能在将军身边当差,武功应该不赖吧。”
“不敢,小的身手尚可。”
“身手如何?试试便知。”
冷不防的,沐香凝拿起几上一个青花瓷瓶往石松丢去。
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宫里赏赐或大臣相赠的,还有将军喜爱收集的,被她突然这么丢来,石松立即伸手接住。
接了一个,下一个又来,全被夫人当球似的尽往他这里砸,瓷瓶、玉雕宝马、珊瑚盆、琉璃杯‘白玉盘,全是易碎又价值高昂的东西。
沐香凝丢这些东西时,拿捏紧凑,让石松只有时间接,没时间放地上,眼看两手接满了,又用脚接、腋下挟着、头上顶着,最后嘴里还咬一个。
沐香凝用力拍拍手。
“太厉害啦!果然是高手,小心啊,打破一个,就从你的月俸里扣。”她笑嘻嘻地从石松身边溜过,直闯练功房,看他还怎么阻挡她。
石松挡不及,想赶紧把这些东西放下,可他才刚有动作,便身子一僵,因为他瞧见另一个女人。
茶儿双手正捧着一个特大花瓶,似乎只要他敢放下一个东西,她就会把这花瓶丢向他。
他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丝毫不为所惧。
他不动,她就不动,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她也立刻举高大花瓶,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石松愤怒道:“你敢丢,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茶儿哼道:“夫人说了,有事她担下,叫我尽量丢,就不知你若是摔坏了这些宝贝,将军会不会饶了你?”
石松一张脸抽了抽,他不敢,因为他已经来不及阻挡夫人了,现在更不敢摔坏任何一件物品,只能死瞪着茶儿。
话说沐香凝用点小计就轻易进来了,她这人没那么好打发,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楚卿扬不想见她,没关系,她自己去找他。
练功房里,一群打赤膊的男人们,或坐或站地说笑,有的还用湿毛巾擦拭身子,正在休息。
“喂,将军人呢?”
突如其来的女人询问声,让原本正在聊天笑闹的男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往她这儿集中。
也难怪他们呆住,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闯进将军的练功房,不由得一个个睁大眼打量对方。
沐香凝目光扫了一圈,冷声问:“看什么?我问你话呢,说话啊。”她对其中一个粗犷的男人说。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丝毫不羞怯,被她这股气势所压,那名手下下意识地伸手往东边一指。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沐香凝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楚卿扬的身影,立刻大步朝他走去。
即使在众男人的目光下,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对他们打赤膊视若无睹。
“她是谁?”有人忍不住问。
“是大夫人。”有人认出了沐香凝。
“什么?是她?”
将军不待见这位大夫人,娶进门一年,便放在后院冷落着,这是府里众所周知的事。
他们大部分的人还尚未见过大夫人,因为这位她一直待在内院里,除了今日……
大夫人居然直接闯进练功房,这可是将军的忌讳,将军知道了不生气才怪,这下子有戏瞧了!
第3章(1)
沐香凝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越过众人,来到楚卿扬身后,停在距离三步的地方。
“将军。”
原本正在与一群手下说话的楚卿扬,不由得一楞,顺着声音,他缓缓回头,在见到沐香凝之后,他也像其他手下一般,惊诧地盯着她。
“将军,我有事找你商量,麻烦借个地方说话。”
她很坦然地提出要求,而且她用的是“我”,而非“妾身”,因为两人尚未洞房,所以她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女人,而楚卿扬也注意到她的用词改变了。
他的惊讶有三,她直闯练功房,是其一;她说话方式的改变,是其二;在这打赤膊的男人堆里,脸不红气不喘,即便面对也打着赤膊的他,她也视若无睹,这是其三。
望着她无畏而清澈自信的眼,楚卿扬觉得自己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似的。
不过,他的惊艳只是一下子,想到她擅闯进来,加上手下们都在,而他习惯了对她摆出威严,因此冷下脸。
“你怎么进来的?”
在手下通报她来找自己时,他明明给了命令,让她在前厅等着,由石松守着,却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大胆闯进练功房,这无异是挑战他的权威。
“当然是走进来的。”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出去!”
沐香凝扬了扬眉,哟?想赶她走?哼,她敢进来就没在怕的。
若是失忆时候的沐香凝,肯定会因为他的驱赶,马上哭着跑走;但是现在的沐香凝,老早把那股爱恋丈夫的心情全遗忘了,她只把楚卿扬当成陌生人,而且是个脾气很大的莽汉。
所以对眼前的楚卿扬,她是完全没有负担也毫无畏惧的,没有爱,又哪来的在意呢?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威远将军,原来是个胆小鬼。”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禁不住倒抽了口气,料不到她居然敢当着将军的面,骂他是胆小鬼?
果不其然,将军在听到她的话后,脸色更加阴冷,口气更是危险。
“你说什么?”
沐香凝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接口。“不是吗?若将军不是胆小鬼,那为何要躲着我?”
“我没躲你!”
“既然没躲,那为何我求见将军好几次,你不是出门,就是有事忙,有时间吃饭睡觉、沐浴更衣,就是没时间见我,不是躲是什么?”
“你——”
“我哪儿说错了,还请将军赐教,我洗耳恭听。”她眨着无辜的大眼。
在场的弟兄们,有人把脸转开偷笑着,有人为她捏一把冷汗,有的更是饶有趣味地看好戏。
楚卿扬暗暗咬牙,微眯的双目闪着危险的精芒。倒是瞧不出恢复记忆的她,不只性子变了,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他不想跟她计较,直接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将军确定要在这里谈?”她故意看了周围一眼,然后再看回他,她是不介意这么多耳朵听着,只是好心提醒他罢了。
楚卿扬打量她一会儿后,将拭汗的大毛巾丢给另一名手下。“跟我来。”
丢下这句话,转身朝长廊走去,沐香凝也跟在他身后,一如她坦荡地来,走时也从容不迫。
楚卿扬一跨进门,便是一楞,瞪着那个像在街上杂耍特技的石松,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闲着”的,全身捧着贵重物品的他,像棵树定在那儿。
楚卿扬适才还在奇怪,石松怎么会连人都挡不住,现在看来,多少有些明白,却依然感到不可思议,是这女人的杰作?他转头看向沐香凝。
“你这个手下比街上杂耍还要厉害。”沐香凝一脸天真无邪地夸奖,完全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楚卿扬再度感到意外,很明显,石松是着了某人的道,他原以为这女人会的,只是花拳绣腿罢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石松的武功如何,他这个做主子的很清楚,这个女人居然轻轻松松就制住了石松。
楚卿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但是看石松的眼神,却是责备的。
石松可是他身边的大将,手下被耍,他这个做主子的面子也没了。
“你还真当自己是街头卖艺的吗?一直拿着做什么!”
“不是的,将军,她——”
当石松想解释是茶儿牵制自己时,却发现茶儿手上哪里还有大花瓶,那大花瓶早就被她归位了,她此刻站在那儿,双手规矩地放下,低首敛眉,一副卑微安分的模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跟她无关。
石松张着嘴,一时之间忘了替自己辩解。
“还楞着做什么?把东西放下!自己领责二十大板去!”
“是!”
石松不敢再说什么,他低估了对方,被摆了一道,是自己轻忽大意,怪不得别人。
将所有贵重物品归位后,跨出门槛前,他又多瞧了茶儿一眼,唇角若有似无地微扬,这才退出去。
茶儿跟着小姐一块长大,多少学到了小姐的鬼灵精,在将军进来之前,她就立刻把大花瓶放回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现在见到小姐和将军一块走过来,总算放了心,赶忙为两人备上茶水。
楚卿扬直接落坐到主位上。“说吧,找我什么事?”
沐香凝也不客气地坐下,开门见山道:“想找你商量和离之事。”
这话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点明来意,茶儿虽然心中有数,但还是暗捏一把冷汗。
楚卿扬再度怔住,盯着她,眼神变得危险。
“你又想闹?”
“谁跟你闹,我是认真的,有些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才好商量。这不是玩笑,我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实不相瞒,我恢复记忆后,听了崔嬷嬷和茶儿的解说,才知道在我失去记忆时,不小心逼将军娶了我,我是来补救的。”
她刻意强调“不小心”三个字,表明自己并非故意的,更申明她在知道一切后,其实也挺愧疚的,虽然是皇上赐婚,不过只要用她失去记忆这件事来向皇上恳求,皇上定会谅解。
沐香凝甚至提到,她可以找她爹,既然她爹可以向皇上求来赐婚圣旨,当然也可以求来和离的恩准,他还有机会娶心仪的人,她也可以另谋良配。
“当然啦,风险是有的,皇上可能会生气,给点惩罚,但总比两人被绑一生得好,毕竟两人不愉快地过一生才是最大的惩罚,是吧?”
她一脸期待,等着他的回答,也相信这男人在她的劝说下,一定会同意这个两全其美的决定。
楚卿扬望着她一脸的神采奕奕,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和离,只是过去他总以为她在以退为进,想求取他的同情和注意,所以他不予理会。
这一次她再度提出和离,他发现,她不是随便说说,因为他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依恋,她看他的眼神、说话的态度,都好像面对一个外人似的。
当初一道圣旨,被逼着娶她为妻时,他的确非常不高兴,可圣命难违,他只能接受。
成亲一年了,他没有碰她,便是要让她知道,她用圣旨逼迫他,那么他就用冷落她来回报,同时还纳了四名妾,就是在告诉她,沾惹他,便要付出代价。
那个因为他的冷落而怨慰悲凄的女人,如今却在他面前兴致勃勃地提出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