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善谋失笑,瞥见廊上的身影,唇畔笑意更深,「下课,我要去会我的颜如玉了,至于你们的,请到书中找。」
利落地收拾好物品,跨出教室门口,佳人随后迎来,伸手要帮他分反手上的物品,被他微微侧身避开。「书很重。」
今天几乎满堂,课本加上学生交的报告,有点重量。
「我要拿!」赵之荷不悦地瞪他。
「好好好,要拿让你拿。」立刻投降,让她分去手上一半的重量,单手捧抱课本,感觉妻子的手伸来,默默去勾他空下来的右手。
余善谋差点笑出声。
原来是要牵手。直说就好了啊,生什么气呀!
他这老婆,在外人看来,是冰山女神,在职场上,也是个干练女强人,只有他才知道,之荷骨子里根本就住着一个女孩,每天一定要抱抱他,会自己来牵他的手。
想归想,倒是识相没真笑出来,轻轻弯指与她交握,步行走向停车场。「钥匙?」
她微微侧身,意思很明显——自己拿。
他探手摸了摸,从风衣口袋捞出车影,开了车门,将手中的物品搁到后座,关上车,一转身,冷不防被抱住。
他有些意外,垂眸睇视。「之荷,这里是学校,会被学生看到。」
「要看就看。」固执地将自往他怀里塞,紧紧圈牢腰际。
他们家女王任性起来,可不输他的宝贝小公主。
他没辙地笑叹,轻轻拍抚纤背。「心情不好?」
贴在胸臆间的脑袋静止一秒,而后轻摇了摇。
余善谋审视她的神情片刻,再道:「那先回家好不好?你不是买了烤鸭?我闻到香味了。」
赵之荷想了一下,总算勉为其难同意,松开手。「晚上去哥那里吃。」
「好啊。」
回程路上,他开车,她坐副驾,两相静默。
妻子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余善谋也不急着打破沉默,放在推档杆上的左手移向她,轻握了握,享受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温存默契,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开口。
只是他没想到,她要说的会是这一句。
「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他差点手滑开去安全岛。「你说什么?」
「你不想吗?」生了女儿以后他开始做避孕措施,至今七年了,看来并无再生第二胎的倾向,她猜测过,他或许没那么喜欢小孩,但是看他对女儿宠爱有加,都快宠成小女王,爬到他头顶上了,真的不像不喜欢小孩的样子。
再不生,就要成高龄产妇,生不出来了。
余善谋索性将车靠边停,面对面与她详谈。「怎么会突然想再生第二胎?」
「不是突然,一直都想。」只是看他避孕措施一直有在做,就说不出口了。
见他静默不语,她试图猜测,「你真的不喜欢小孩?」她没有忘记,第一个孩子,是她有心设计而来的,他只是配合她。
「不是不喜欢,是有点心理阴影。」他叹了口气,轻抚妻子失落的脸容,「你忘了生第一胎的时候,你痛了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最后还是剖腹才把菡菡生下来。那个时侯,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这种心理煎熬,我不想再来一回,你难道都不怕吗?」
女人生产的痛到底有多痛,那是男人想象不来的,最悲剧的是,她还是那种麻药不麻的体质,剖腹时叫声之凄厉,他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那一次的陪产经历,见她痛到最后,连喊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恍惚,气若游丝,要她再去承受第二次,太残忍,他也舍不得。
岂料,她却回他:「不怕」
他微讶。「所以,你真的想生?」到底哪来的勇气?
「想。」她想生一个小善谋,复制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聪明的脑袋……当然,再来一个小公主也很好,她很喜欢听女儿娇声娇气甜嗓喊把拔的声音,还有女儿耍赖时,被缠到无力招架的模样,一左一右夹攻应该更有趣……她想看那样的画面。
凝视她柔化下来的神情,嘴角带笑,眼睛里满满都是水一般温软醉人的波光……他在心底暗叹口气,轻吻她前额。「好,你想生我们就顺其自然,努力看看。」
难得见她露出如此梦幻向往的神情,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幸福,他怎么舍得说「不」?
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赵之荷仰眸,确认他脸上无一丝勉强,慢吞吞地说:「所以……我们家真的是我说了算吗?」
他闻言,低笑出声。「你听到了?」
「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吃软饭吗?其实还满美味可口的——」
「你没有吃软饭!」她生气地瞪他,该承担的家庭责任,他没有比她少担一分一毫。
「奇怪,我都不生气了,你是在气什么?」
余善谋笑啄她一口,「夫妻还分什么你我,谁养谁不都一样?你四哥还大方承认被包养呢!日子是我们在过的,何必管别人怎么想。」能够被女人养得神清气爽、无比滋润,也是种无上的成就。
赵之荷想了想,点头,一秒被说服。
对,当初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他去做他喜欢的事,有没有成就、社会地位高低都无妨,她来养家。
这七年,他过得如鱼得水,重拾属于余善谋该有的自信风采,他是真的喜欢如今的生活。
自己的男人,自己顾。这点最低限度的幸福,她赵之荷,宠得起。
听到开门声,人在厕所的赵知礼,急急忙忙拎着裤子出来。
「叔叔你要去哪里?」
「便利商店,帮你妈寄东西。」一脚已经跨出大门的赵之寒回眸,视线往下一扫,小小宝正曝露在空气中跟他SayHello。
「等我等我,我也要去!」
小宝很黏他,不知是要弥补之前的聚少离多,还是最初那四年不敢肆意亲近的缺憾,现在简直黏紧紧,走到哪跟到哪,完全成了他的小影子。
「带件外套。」怕晚些会冷,不忘出声叮嘱。
确定叔叔没有要偷跑,赵知礼穿好裤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拎了外套出来,自己蹲下来穿鞋,然后把薄外套绑在腰上。
「这样比较帅。」
「……」到底帅点在哪?
算了,你高兴就好。赵之寒决定口下留情不吐槽。
走出电梯,赵小宝仰头,手伸高高,肢体语言明确。
赵之寒眯眸,慢半拍想起——「你刚刚有没有洗手?」
「欸……呵呵……」憨笑。「忘记了。」
「……」伸高高的小手好像没有要收回的意思,赵之寒纠结了两秒,勉为其难分他一根小指头,小孩也不贪心,一根小指就被打赏得很知足,五根小爪子握牢牢,仰首冲着他讨好地笑,彷佛天涯海角跟定他。
一同步行到附近的超商,印完寄件单到柜台交寄包里,想到还有一件包里要领,但是这一件,他每每来都拿不出勇气去领。
事情是这样的。
他家里那个,以前还有点良心,败家时会自己先付清款项,总不好意思让人帮她领包裹还兼买单吧?想当然耳,取货不付款,一定得遵守实名制度核对身分,没得作怪。
然而现在,她完全没在客气,直接都用货到付款,而这种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自然没有被盗领的疑虑,管你名字要写东港金城武还是南港陈奕迅。
于是乎,他只要伺侯不周,惹得老佛爷凤心不悦,她就会拿这个来玩他,不但要为某人的败家买单,还要被调戏,非常的吃人够够。
而这一次的——
「请问先生大名?」超商店员笑容亲切地问。
「……」他说不出口。用尽一生的耻力也说不出口,这次的有点over……
张口、闭口了几次,眼角瞄到一旁的儿子,赶紧抓来当替死鬼,弯身附在耳旁低语几句。
「我是超帅的赵先生。」七岁稚童尚不知羞耻心为何物,愉快地大声复诵了一遍。
他发誓,他真的有看到店员嘴角抽动了一下。「好的,超帅的赵先生。」
「我是。」少了两个字。
「好的。」
羞耻地领完包裹,赵小宝喊饿,于是他们绕了点路,去买附近一摊小宝很爱的鸡蛋糕。
「先生,方便耽误你几分钟吗?」
等待鸡蛋糕的期间,有人走过来攀谈,这种开场白,不是填问卷就是搞推销。
花了三分钟,总算弄懂是推销羊奶的。
他不喜羊奶,于是低头问:「小宝,你想喝羊奶吗?」
要吗?赵小宝歪头想了下。「不想。」
「抱歉,我们家不喝羊奶。」
「没关系,那可以拾我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吗?留个Line也可以……」青春娇俏的销售小姐笑容依旧,甜甜地对他放电。
赵之寒总算后知后觉接收到隐藏讯息。
不是吧?他都已经穿海绵宝宝T恤跟夹脚拖出门了,还随身携带忒显眼的「小拖油瓶」来挡桃花,还要他怎样?
「我可以给你我老婆的电话,家里的事她作主。」
「呃……」甜美笑容略略转为尴尬。
赵知礼小归小,雷达倒是敏锐,感受到所有物遭觊觎,反身抱牢牢,像只护食小幼兽,脸蛋埋在赵之寒腹间,只露岀两颗大眼睛,悄悄审视外敌。
香喷喷的鸡蛋糕出炉,赵之寒付钱,拿了一袋,没多理会对方便转身走人。
赵小宝乖乖跟在后头,不住地仰眸偷瞄,被赵之寒逮到,顺手打赏那包鸡蛋糕,一如既往先串供:「回去别跟妈妈说。」
「好。」吃人嘴软,应得很干脆。
想想不太信任猪队友,补充说明:「是被要电话这件事不能说,不是吃鸡蛋糕不能说。」
不指望七岁孩童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他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吃麦当劳、甜甜圈、珍奶炸鸡排这种,才叫亏心事。
「被要电话是坏事吗?」
「我没给就不算。」
「那为什么不能说?」
「你妈情绪化什么时候有给过我正当理由?」他也很冤,并且不想明天再跑一次超商,对店员说「我是一堆烂桃花的赵先生」。
「喔。」所以叔叔被女生要电话,是一种不要理由就可以生气的事。赵小宝领悟力高,瞬间秒懂,并且很快抛诸脑后,天大地大不比吃鸡蛋糕重要。
「叔叔也吃。」
「我才不要。」闲不下来的手,顺势揩去小宝嘴角的面饼屑,忍不住感叹「养小孩真是全世界最亏本的生意」。把屎把尿,几乎投入毕生的财力和心血,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