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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娘子的枕边风  第2页    作者:七季

  这没大没小打闹拌嘴的两人,真的只是主仆关系?

  周连傅并没收回自己盯在卓海棠身上的目光,看她对朱品言拱起鼻子做鬼脸,再一想这一路上她的大呼小叫,实在无法想象大户人家的下人可以这样。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兄妹,或者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路上听朱品言说才知道,原来他们原本家就在京城,而且还是京城有名的绸缎商,这趟回去是要去接家中的生意。

  他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他们两个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能乘一辆马车相伴,这本就是怪事一桩,何况他还要自己去朱家商铺帮忙,说他是个人才,这怎么可能呢?

  周连傅自嘲,他虽然读过几年书,但对绸缎这种有钱人才穿得起的东西,可是一窍不通的。

  这一觉周连傅躺在久别的床铺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朱品言的事与他无关,他必定不会接受他人的施舍,可心里就是有个结怎么也解不开,辗转数次也弄不清那个结是什么,更是烦得难以入睡。

  一闭眼,想到明天就各走各的路,脑中总会闪过什么,然后心头就是一堵,待惊慌地睁开眼想看清那瞬间的影像,那影像又早已消失了。

  就这样,大半宿过去后,周连傅起身打算喝点水平静一下,刚放下茶杯,就听外面走廊响起门推动的声音,在这深夜格外刺耳。

  周连傅立刻意识到那是卓海棠的房门,也不知为何放下了杯子,自己却迟迟没有躺回床上,反而越发靠近门,留意起走廊的动静,可是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另一扇门开启的声音。

  难道是听错了?周连傅没发现自己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去了刚才那一声响上,他下意识地拉开房门,朝走廊看去。

  只见对面朱品言的房门前果然站了一个女人,那女人鬼鬼祟祟地将耳朵贴在朱品言的门上,专注的没有发现他,要不是他早有准备,怕会被这诡异的场景吓着。

  “妳在做什么?”他忍不住问,对于女子这样的行为无法接受。

  卓海棠吓得差点扑进朱品言的房里,硬是捂着自己嘴巴才没失声叫出,看到是他,瞪圆的眼眨了眨,这才慢慢将手放下,呼出口气来。

  “你吓死我了。”她以气音抱怨道:“我是来看看他有没有发病,结果也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到时候都不知道谁照顾谁了。”

  “也?”周连傅想到这一路朱品言的行为和卓海棠的话,不难推想出朱品言是得了心病。

  “是啊,他自幼心脏就比一般人弱,有时睡到半夜会突然发病,所以我都会这个时间来听听看,这些年已经好多了,但是都已经习惯了,没办法啦。”

  卓海棠倒没有瞒他的意思,好像这并不是件不能说的事,简单说完就朝他甩甩手,赶苍蝇一样叫他赶快回去睡觉,不要在这吓人。

  周连傅皱眉,觉得自己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于是关上房门回到屋里,只不过没回床上睡觉,而是坐在桌边喝起了茶,直到过了好一会,又听到卓海棠房间的门发出一声响,才将茶杯一放,也回床继续休息。

  隔天一早,周连傅被来送早饭的小二叫醒,总觉得自己刚睡天就亮了,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用餐,期间卓海棠很没男女之别地推开他的房门,招呼他快点吃,马上就要出发了。

  他没理她,在卓海棠下楼去看马车时仍静静吃着包子,边想怎样拒绝继续和他们同行。

  也许是这个清晨来得过于微妙,以至于当他听到卓海棠的那声惊叫,还有着短时间的无法适应。

  那个叫声周连傅无法形容,但他确定自己听过,在自己家乡那个已变为瘟疫之乡的地方,曾经这种叫声不绝于耳。

  当他不顾一切地闯进朱品言的房间,看到的是卓海棠跪坐在地上,朱品言躺在她腿上毫无动静,发紫的嘴唇此时一动也不动,和那张煞白的脸一起凝固了一样。

  周连傅心中似有什么异常重的东西落了下来,彷佛砸在他的脚上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卓海棠缓慢抬起头,彷佛费了好大的劲才看到他一样,然后轻轻地问他:“我下楼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就这样了……”

  闻声赶来的店小二一见,也失了魂一样惨叫起来,顿时整间客栈沸腾了,只有处于沸腾中心的人对此无动于衷。

  按卓海棠的说法,她在下去检查马车前还跟朱品言斗了会嘴,那时他看起来还好好的,还说他饿了,等他吃饱再走。可当她备好马车回来时,朱品言已经像这样躺在桌子下面,脸上毫无血色,无论她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了……

  就算他有心病,但这也未免太没征兆,太过突然了,卓海棠想不明白。

  卓海棠失魂落魄时,周连傅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他蹲下来去看地上滚落的包子,包子馅的颜色总觉得跟自己刚吃过的有些不同,好像要略微地……发蓝?

  他捡起来闻了闻,味道并没什么不同,大概只是自己多心而已。

  卓海棠被他古怪的行为引去注意,一问之下脸色大变,她拿过那个包子,只稍微一看人就像被贴了符咒般动弹不得。

  “是回清露……你们为什么要在食物里放这种东西?”她忽地质问吓坏了伙计和掌柜的,对方连连摇头,都称不知道什么露,听都没听过。

  “回清露是什么东西?妳确定?”周连傅见卓海棠脸色阴沉,知道她不是乱说。

  她点头,“回清露是一种针对心病的救急药物,可以加速心脏的跳动,对心衰的人有奇效,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之所以知道这种东西,是因为同样是治心病的药,但对朱品言这种间歇性心跳过速的人来说,这种药简直比毒药还厉害。”

  掌柜的一听都快哭出来了,连声叫冤道:“我们真不知道这什么露啊,这位客官病发死在小店,小店已经够倒霉的了,姑娘妳千万不要栽赃小店,厨房里只有油盐酱醋,怎么会有什么药啊。”

  “说得对,厨房里不会有那些东西。”卓海棠定定地看着怀中已无生息的朱品言,说:“所以只会是有人故意放在他的早饭里的,而那个人也知道朱品言不能碰这种东西,目的就是要让他死……”

  掌柜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呼真的不可能有这种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恐自己的生意遭其连累。

  周连傅抓住给他送饭的店小二,店小二也连连摇头,说给朱品言送饭的人不是他,而是新来的一个伙计。但问起那伙计人呢,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都有了结论。

  “要不……还是报官吧。”掌柜的像是死了心。

  谁知卓海棠却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不能报官,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

  在众人疑惑之际,她抬头,用一种周连傅从未见过的表情淡淡地看着他,看了好久。

  第2章(1)

  京城朱府门前挂着两个白色大灯笼,上写“奠”字,门上贴一白条书“恕报不周”,一看就是府内有人去世,正是报丧期间。

  周连傅从马车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扇对他而言大得不可思议的漆红大门,和门上那刺眼的两个灯笼,这样的欢迎方式对他来说无疑成了莫大的讽刺。

  卓海棠一见也是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一样,对他使了个眼色,遂去叩门。

  看着那站在门前的娇小身影,小得像是那门变作一张大口,随时都可以将她吞掉一样。

  周连傅站在车旁默默地看着眼前梦境般的一切,还是无法将那个叩门的小女人,同那天那个面对突变,表现出了超凡冷静的女人重迭在一起。

  那天面对混乱的场面,卓海棠驱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他和身体逐渐转凉的朱品言,她说她知道是谁干的,那个跑掉的伙计就算能抓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个人必定也是受人指示,而那个背后真正要至朱品言于死地的人就在朱家。

  朱品言生来心脏就有缺陷,不适合在嘈杂的京城生活,所以在他八岁那年便被人送去了南湖修养,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朱夫人身体也不好,自从生完大小姐朱景冉后,视力更是莫名越来越不好,甚至后来几乎已是看不见东西了,自此她一心向佛,生活的重心就是在佛堂为儿子祈福,这十五年间去南湖看望的人,只有去那边做生意顺便路过的朱老爷。

  而对家中的事,朱老爷是很少提起的,看着朱品言的身体气色都比在京城时好了很多,他也从未提过催他回京的事,朱品言本人也在南湖住得怡然自得。

  但这样的生活止于一个月前收到的一封从京城寄去的信件,信中朱老爷第一次开口叫朱品言回京,并说一定要照顾好他娘和妹妹,语气就像在交待后事,并且暗示家中情况不太好。

  从以前朱老爷去南湖时的神色,大概可以看出家中的生意并非一帆风顺,但像这样直接地命令还是第一次,朱品言不敢怠慢,这才和卓海棠一起,在阔别十五年后再度回京。

  本来还不确定朱家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朱品言被暗害后卓海棠已经确认,朱家有人不想让他回去,为此不惜杀人,如果让朱家人知道朱品言已死,那不就如了那人的愿?

  一想到朱老爷信中所说要照顾朱夫人和大小姐,好像已经预示到朱家会落入他人手中,这已是对朱品言最后也是唯一的期望,而最后他们却什么都没能做……

  朱品言最后也没有到达自己出生的地方,更没能见自己生父最后一面,如果再辜负了生父一生唯一所托,九泉之下又如何去见朱老爷?

  卓海棠当机立断,心下一计,起码要揪出那个祸害朱家的黑手,让朱夫人和大小姐免于再遭其毒害。

  如果朱品言不仅没死,还很健康地回到了朱家,那个黑手一定会指出朱品言是假的,而知道朱品言相貌的人只有朱老爷一人,那人又如何能知?只能是那个一直在调查朱品言的人,才会对他的事知道得那么详细。

  打定主意,卓海棠表现出了异常的冷静,用让周连傅无法拒绝的语气叫他帮助她完成这个计划,去做那个假的朱品言。

  周连傅原本打算在那个早上和他们道别,从此各走各路,谁知道茶棚的偶遇,竟让他的人生全部变了颜色。

  为什么就答应了她,他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了,可能是身为一个人的道德感,可能是对朱品言的命运心生惋惜,总之听完卓海棠的计划,他竟然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那天,他们在太合镇外的树林里葬了朱品言,卓海棠对着那面无字的墓碑,说她一定会回来,接他回朱家。

  思绪被那扇漆红的大门开启声打断,周连傅见出来的家丁和卓海棠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一同朝他这边看了眼,那家丁顿时变了个人一样,飞速地跑进了宅里。

  卓海棠走回来,对他笑了笑,问:“准备好了吗,朱少爷?”

  那笑容里有着丝犯罪者的义无反顾,周连傅也对她回以一笑,他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或许老天留他这条命也就是为此吧。

  两人先后步入朱家,远远地正堂处已有一批人在家丁的带领下赶了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丧服,一看就知道是朱家现今管事的人。

  那人大步跨到周连傅身前,激动地扶住周连傅的双臂,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兄长,你总算是回来了!”

  兄长?周连傅下意识地看陪在一边的卓海棠,她不是说朱品言只有一个妹妹吗,怎么会多出来一个比他还要年长的弟弟?

  “少爷,这是姑爷冯庆丰。”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替周连傅解了围,那人也上下打量起他,不免一叹,“少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只是还是那么瘦啊,这一别就是十五年,老爷一直在念叨着少爷怎么还不到,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见少爷一面,没想到啊……”说着不免老泪纵横。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周连傅则只负责沉默,以显示他的悲痛已无心跟人热络。

  说了一会,众人将他带进正堂。

  正堂中摆着朱老爷的灵位,看着这个陌生老人的灵位,周连傅心中并无起伏,只是点起香,替朱品言行了最后的孝道,心中感叹朱家这一老一少的命运。

  他自己并不觉得什么,但周围下人都对这个传闻中的“少爷”充满了好奇,不知他们印象中的少爷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看着这个在自己生父灵前表现得异常平静的男人,下人们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卓海棠敏感地注意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上去一把扶住周连傅,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她,反被她拉得更紧,他的一条手臂都被她抱在了怀里。

  “少爷,你一定要想开点,逝者已矣,老爷在天之灵也不想看你为他犯病,你看你脸色白得像纸,这一路舟车都没停歇过,一副快悲伤过度晕过去的样子,教人好不担心!”

  卓海棠巧妙地将他的平静解释成了震撼过后的大崩溃,周连傅立刻了解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用抱得那么紧吧!他又不是真的虚弱到随时会倒地,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这么大庭广众地赖在男人身上。

  一想到他此时的脸色是“白得像纸”,周连傅强迫自己冷静,刻意忽略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还很配合地原地晃了三晃,好把戏做足,叫卓海棠快点放开他。

  “是啊,兄长的身体要紧,因为岳父大人的事,景冉也病倒了,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了,以后朱家还要靠你呢。”冯庆丰适时搭话,口中的景冉就是朱品言的妹妹,朱景冉。

  “不碍事。”周连傅微摆手,学着朱品言那文雅轻柔的说话方式:“很久没回家了,一回来却是这种场面,心情不免复杂,让大家见笑了,家里人都在吗?”他问。

  “都在啊。”冯庆丰答:“娘人在佛堂,平常不许人打扰,所以你回来的事还没有通知她老人家,景冉受不了岳父去世的打击病倒了,现在在房里躺着养病,其他人都在这了。”

  这么说那个害死朱品言的人并不在这个家中?难道是卓海棠的分析错了?但周连傅又觉得不太可能。

  “兄长的心境我们可以理解,按说这个时候不应该提这事的,但是兄长这次回来应该不是接到岳父去世的消息,而是在那之前岳父就已派人送信叫兄长回来了。”

  周连傅一愣,不明白冯庆丰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庆丰挠了挠头,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似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一样,才勉强开口道:“不知兄长能否告诉我们,岳父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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