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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恩浩荡(上)  第7页    作者:寄秋

  可祁天昊像是玩上瘾了,当作没看到她眼神里的警告,手掌顺着在她头上拍两下,「好好好,我都听懂了,上马。」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

  「大、少、爷!」他实在欺人太甚!

  这惊人的吼声没制止祁天昊的行为,倒是逼出他感慨的一句,「丫头,许久没听妳这声大少爷,真是怀念呀,果然看到妳才有回家的感觉。」

  「怀念?」半瞇起眼的风紫衣扬起手中的柳枝,变脸极快,顿时笑逐颜开。

  「大少爷想家了是吧?紫衣助你一臂之力。」

  话刚落,她扬手挥柳,重重鞭在马身,突受惊吓的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朱雀城城主差点坠马,幸好他立即勒紧绳,稳住受惊的爱驹。

  不过风紫衣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只听一声惊呼,她整个人便让他长臂一伸掳上马,扬长而去,留下错愕的金准之兄妹。说实在的,他们认识祁天昊这么久了,还真没见过他这么外放的一面。至于惹祸的祁天喜,早就偕同丫鬟偷偷的从小巷子溜回家了。开玩笑,一个紫衣她就怕死了,再加上离家甚久的大哥,这阵子她要不乖点,肯定会被禁足一辈子,直到小鸟儿在她身上筑巢。

  第5章(1)

  大少爷……久违的称呼,祁天昊心里终于有回家的感觉。自从接下城主一职后,刚开始自家人还会改不过来,久了,几乎所有人都改变对他的称谓,即便是最不甘愿的姨娘,见了他也免不了要敬畏的喊上一声「城主」,唯独她,始终如一。

  高兴的时候就「你你你」叫个不停;疏离的时候会带着讽意的喊「大少爷」;生气的时候则是连名带姓的叫他「祁天昊」,他不禁猜想,什么时候她会只叫他的名字?

  虽然久别重逢他很高兴,但老被怨气冲天的清眸盯住也挺不舒坦的,尤其是对方眼里透出的怒焰,几乎要将整间书房燃烧成灰,让他不得不开口灭火。「丫头,妳打算瞪我到几时?」看来这次要安抚她,可能需要好些时间,幸好,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成果,短时间内他不需要再出远门,有很多时间能让丫头消气。

  「大少爷言重了,紫衣是个下人,怎么敢瞪大少爷?纯粹是想『看』清楚大少爷,不希望有人假冒,毕竟大少爷离开可不止一两个月。」她尽量冷着声音说,不想让他听出一丝丝埋怨,不想示弱。

  其实她心里极为不舒坦,为什么他能如此自然熟稔的跟她说话,好似这两年多来两人从没分离,好像他也忘了曾经失信于她。

  再想起,他是跟金灵灵一起回来的,她就更不能谅解。他分明是为了与心仪的女子出游,乐不思蜀,才晚了两年回来,根本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更可恶的是还把烂摊子丢给她,一点都没有顾虑她的心情感受。

  「丫头……」他软下声音,想跟她谈谈。

  「对了。」她打断他的话,神色自若的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缓缓磨起墨,「既然大少爷回府了,那这几天各商号呈上的帐簿,就交还大少爷亲自核对,还有三天就是跟管事们议事的日子,这帐得提前对完。」

  祁天昊看了她一眼,这倒稀奇了,有多少年她没再跟他提过要将职权还给他了?顶多是以前恼他的时候说的威胁话,这次又是要跟他闹脾气了吧。

  他啜了口茶,不甚在意,「我信任妳,跟以往一样由妳核对决定就好,准之跟灵灵到朱雀城作客,这些天我得尽地主之谊的陪他们绕绕。」

  风紫衣眼一沉,磨墨的手没停,「大少爷,你别忘了我只跟祁府签定十年的卖身契,再三个月就期满,总不可能永远替大少爷管事。」

  「三个月?!」他怔了一下,扣着茶杯的手顿时握得死紧。

  他从不过问府里仆从的来去,所有入府的下人皆由祁贵招聘管理,曾听祁贵说过府里的下人多是买断,以求忠心护主,只有少数人会签有时限的卖身契。

  打从她救了他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似主仆,他已经把她当祁家人看待,从没想过她会离开,此言一出,的确叫他震惊。

  「是的,等期限一满我就会离府,所以大少爷应该现在就接回职权,尽快熟悉职务才是。」她低头却扬眸,悄悄偷觎他的反应,但见他虽然难掩惊讶之色,却没有立时挽留,心里登时一沉。许久,他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喝着茶,每一口都喝得比往常慢些,似在品茗又似在思量。

  看他没开口,风紫衣径自往下交代,「天欢还不定性,老爱往青楼跑、跟酒肉朋友闹,其实他本性不坏,你是他大哥就多跟他说说;天喜就是天真了点,你得多看着她别叫人骗了,不过玲珑挺机伶的,不至于捅楼子……」

  沉默了好一会,祁天昊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妳这么惦记着天欢他们,真舍得走?」深幽的黑眸闪过一抹狡光,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

  「我……我当然舍得。」手一顿,墨汁溅了一点在桌上。

  天乐前年蒙圣恩宠召,入宫当了贵妃,备受宠爱,已经不需要她陪着说体己话;天欢生性爱玩,花街柳巷、花魁的闺房早成了他第二个家,兴许没了她去揪他的耳朵,他才高兴呢;天喜怕她怕得要命,说不准一听说她要离开,还会高兴得笑咧嘴。

  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越来越像个娃儿,玩性日重,有时候出个门大半年都不见人,就算她不在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老爷夫人已不管事,她未能日日问安,他们大概也只会当她疲了,不致刻意追问。至于祁天昊……哼,他有金灵灵就好了,有没有她一点都没影响吧!

  虽然想起来心涩涩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祁家人而言并非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他们现在只是习惯依赖、习惯多事鸡婆的她帮忙理事,说不定她离开后没多久,他们就能找到别人取代她。

  「那妳舍得祁府?丫头,妳身上的衣服是御织坊呈京贡品裁剪的,脚下踩的绣花鞋,就是寻常人家一个月花用都买不起,手上的翠玉镯子可是能买下一间商铺子的珍品。这些,妳舍得?」他没有放开紧握的杯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希望能看到她一点点的不舍。

  他不愿意这么看她,他知道她不是贪财的人,但他希望至少这几年的娇养能让她有一丝退缩,毕竟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很难回到布衣粗食的生活。

  「舍得。」这次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方才的犹豫。

  「妳……」他眼神黯下,细看可以发现他手中的杯子出现裂痕,再握紧点就会裂开。。

  「少爷,墨磨好了。」声音恢复冷冷淡淡,风紫衣放下墨条,等着他上前接下手中的工作。她告诉自己,往后主子拿笔她磨墨,从现在开始习惯后,离开了祁府就不会有一丝丝留恋。

  「嗯。」祁天昊走上前,隔着一步看她。

  拉她上马的时候还没发现,才两年多,这丫头的个子高了些,原本稚气的圆脸尖了,秾纤合度的身子较以往来得丰润,整个人散发小女人的娇媚,如同一朵娇嫩的海棠。

  她或许不及天喜美丽,却有她独特的动人之处,眉宇间的自信和光采更是独一无二,清丽中带着耀目的恬雅。

  就是脾气也比两年多前更倔了……但无妨,反正他从没打算让她走!这件事,是他当年离开之前就决定好的,就算现在多了一张十年的卖身契又如何?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祁府。绕过她,祁天昊坐在桌子前,双手抚着朱雀手把,想起当年在这儿替她扎发辫,忍不住低低笑开。「丫头,妳忘了妳还欠我一个救命之恩吗?」抬头,他看着她笑。

  风紫衣脸一绿,沉着声问:「所以呢?」

  「妳没听过以身相许吗?」

  「以身相许?」就是戏曲唱的、书生清倌那出笑闹剧?「我不要……啊,说到救命之恩,大少爷不会忘了紫衣也救过你一回吧?」

  思及此,她贼兮兮的笑开,一命抵一命,谁也不欠谁。

  祁天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脸认真的凝望她,「妳就这么不想留下?留下来帮我吧,丫头,我需要妳。」

  差点要动手帮忙的风紫衣一触及粗皮书册,当下心慌的抽手。「这是你的职责所在,紫衣不好逾权。」

  如果是刚刚就挽留,也许她会心软,但那句「留下来帮我」,分明不是不舍她,而是不舍她的能力。心像吊着水桶般沉重,她摇头拒绝了。

  「若我请求妳呢?」

  见他诚恳的神情,她小小的动摇了一下,随即又退离他一步,「大少爷,紫衣还有份内事要做,譬如到园子里扫扫地、替花儿浇水、检检枯叶什么的,我很忙,非常忙,忙得没有时间帮你了。」

  祁天昊表情微凝,沉吟片刻,眉间小山微微隆起,似在思索如何让她改变心意。

  不一会,几无可闻的叹息逸出。「难为妳了,紫衣,妳出府的事再说,不过以后这些帐务的事,我不会再麻烦妳,妳大可放心。」

  当然,以后他会用别的方法留住她!

  「真的?」有这么好说话?她不禁面露怀疑,真的能马上卸下职责?她本来还以为要长期抗战呢。

  「不过……我离府太久了,总有些事没法立即上手,在这段时期,我希望妳能待在身边提点一二。」他要她在旁边时时跟着,找回以往两人的熟稔亲近。她可以不惦记天欢、天喜,但不能不记挂着他。

  「可是我……」

  「就先让妳休息几天吧,妳想去哪儿扫地浇水都无所谓,去吧去吧。」他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气得拚命瞪他,但他低着头看帐簿,根本不在意,她只能气闷的转身离开书房,离开前,木门还大大声的阖上,表达不满。

  书房里,是祁天昊沉沉却明显愉悦的笑声。

  *

  风紫衣看似认真的拿竹扫帚扫着花园,但其实她一片落叶也没扫着,倒是扫起一堆沙尘,全往亭子里的人身上扑去。

  「咳咳……丫头,我很确定妳不适合扫地,还是管帐适合妳。」祁天昊将茶杯里的茶往花丛里浇。可惜了这顶级高山茶。

  「怎么会?这差事是祁管家亲自派任的。」她不以为意,继续「埋」讨人厌的主子。她当时去跟祁管家要差事时,还吓了他老人家好大一跳,眉头揪得死紧,似乎很为难,最后只丢给她一个扫花园的活,还说随便扫扫就好,反正花开花落、冒芽落叶都是正常,顺应自然是天理。

  第5章(2)

  老管家一席话,叫她啼笑皆非,心想老人家也为难了,势必是不敢给她一个要伺候人、要使力的活,怕下个月会被她扣薪饷吧,殊不知,她往后已不管账房里的事了。

  「祁管家派妳差事?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他本来只打算放丫头三天假,谁知道她扫了五天花园都不嫌腻,这都是派给她工作的祁贵不对。

  「祁管家年事已高,禁不起吓。」她语带责怪。

  他分明就是气恼她不肯进书房帮他,干么找祁管家当替死鬼。

  「就因他大半辈子都在府里度过,更应该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主子要什么,不该随便作主。」至少也该安排紫衣去扫书房……嗯,这主意不错。

  「大少爷这是指桑骂槐,拐着弯教训我吗?」谁不晓得祁家最不懂察言观色、最会擅自作主的下人就是她,没人敢跟她抢头香。怔了怔,他胸口鼓动,放声大笑。「丫头啊丫头,妳的聪慧才智叫少爷我很欣赏呢。」

  她脸皮抽了一下。「大少爷没事可做了?要在这儿寻我开心?」

  他现在要担负城主之责又要操烦祁府的事,应该很忙、比她以前还忙才是,怎么会这么有闲情逸致特地到花园调侃她?

  「没有妳替我磨墨倒茶、陪在我身边,我没办法安心做事。」一改方才嬉闹的神色,他语气认真的说。

  「你……你就不怕我在你茶里下药?」风紫衣困窘的头一转,不想看他的脸。

  她才不会受骗,以前他总爱这么亲昵的说些叫人误会的话、但……还不是一走好些年、她就跟天乐·天喜一样,只是他妹妹,她再也不要相信他暧昧的话、他亲密的举止。

  「下什么药?春药?」看她回避,他故意说出逗她的话。

  「胡说,是毒药!」抬起头,她狠狠瞪着他,直到眼睛酸涩。「妳脸红了。」一抹排色,让她清雅面容更为动人。「我才没……你胡说……」她急了,心慌意乱避看他具有深意的黑眸,不断的告诉自己别着了他的道。

  瞧见她神色,他想,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紫衣,妳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祁天昊话未说完,就被突然插入的话语打断。

  「兄弟,这事你一定得帮帮我,我看上你府里一位姑娘,她眼似星辰,鼻若瑶柱,樱桃小口芙蓉面,美得像下凡天仙,我一瞧见她就晕头转向,满城春花飞舞,眼里、心里全是她美丽身影……」

  浑然忘我的金准之彷佛饮酒过度的醉汉,丝毫不觉打扰了一场好事,他两眼迷离,足下轻飘飘,似醉似醒地从月洞门走来。

  没人听得懂他含糊不清的疯言疯语,倒是多了怨恨的眼神,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重要关头搅局,让人不恼他不成。

  金准之没发觉异样,自顾陶醉的要走进亭子,「你倒说句话呀!兄弟,别像木头杵着,我金准之活了二十四年,头一回对个姑娘动心……不、不、不,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喂!拍什么拍,被女人拍肩会走三年楣运。」他没好气的回过头,对着陷害他损失六百两银子的女子全然没好脸色,现在被她拍了背,打算借故发火报仇。

  「谬言,就算不拍肩,你也没多少好运,你忘了你一进城就让人骗了六百两吗?」她本来是懒得理他,谁叫他走路不看路,硬要踩上她的扫帚。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吊儿郎当的二愣子就是金准之,她以前只见过金灵灵,解决江小鱼的事情时,只当他是祁天昊的某个朋友,不料,百闻不如不见,人说风流惆傥、潇洒俊逸的金大少,其实就是个好骗的愣头青。

  「妳别诅咒我,如果没有妳,我运气旺得很,抱得美人归是迟早的事。」金准之瞪着她,眼睛都要冒火了。

  「哼,你确定?」她轻蔑的看他一眼。

  「去去去,扫地的丫鬟就尽责扫地去,别妨碍我和妳家主子谈大事。」他不耐烦的挥手,像要赶走扰人的蚊子。每回进朱雀城都会听街坊谈起风紫衣这个人,什么一手掌握祁府,几个主子都得听她话之类的,好吧,他承认在街上好友是对她特别了点,但终究是个丫鬟,那些传言,对他而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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