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离开了无边的黑暗，奋力朝光点跑去。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爸妈，还有挚友，还有那个舍不下的宝宝……
当唐睿和卫灵讲完电话后，心头慌乱极了，他立刻打给母亲，这才知晓卫灵晕倒，被救护车送到医院。
当他看到她脸色惨白，裙子上有着大片血迹，呼吸极为微弱时，他一阵晕眩，差点站不稳。
他原本想要一起进入手术室，却被钟姊挡在外头——
“以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执刀，在外面等着，小灵不会有事的。”
同样是妇产科医师，唐睿明白卫灵的情况有多么凶险，也知道学姊这是在安慰他。
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双手，他苦笑着，他曾经一天内做了五台手术，紧急凶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过，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确实，这样的他，根本不能做手术。
唐睿相信，面对奄奄一息的卫灵，他也失去了勇气……
三个钟头的手术，孩子早产，送入了保温箱，卫灵大出血，一度有生命危险。
唐睿紧紧盯着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红灯，就怕它熄灭后，推出来的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焦、这样忐忑，他无法想象失去她会是什么情景。
唐妈妈也是一脸担忧，她想安慰儿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幸好……卫灵意志坚定，手术顺利，只是尚未度过危险期，需要高度注意。
三天了，卫灵还是没有醒过来，唐睿不知道她是不能醒来，还是……不愿醒来，他没有勇气进去病房看看她，只好一直站在病房外，他的下巴满是胡碴，满眼血丝，跟平日干净整齐的形象截然不同，引得医院的护士频频侧目。
钟姊说她的情况很稳定，一定能够醒来的，要他放宽心。
母亲一天到晚守在病房里，也跟他说卫灵的气色好了些，不必担心。
但是卫灵一天没醒来，唐睿便感到极为不安，他几乎吃不下东西，也完全睡不着，人一下子就瘦下去了。
唐妈妈看得心疼，林阿姨费劲心思熬汤做菜，逼着他多少都要吃一点。
钟姊实在看不下去了，替他打了镇定剂，让几乎崩溃的人在隔壁病房好好休息。
只是唐睿醒来后，又守在卫灵的病房外，无论众人怎么劝，他就是不肯去休息。
当唐立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唐睿感觉到连日来的愤怒、无措和焦虑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将唐立狠狠揍了一顿。
唐立没有反抗，反而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她知道了真相，明白了你的苦衷，就不会死缠烂打……你以前不爱人，现在又怎么可能爱上……”
唐睿没有理会唐立的疯言疯语，却住了手，漠然道：“刚开始我确实是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感觉到第一次的悸动，我想要试一试我能爱多久，如你所见，我陷下去了，卫灵比那幅画更真实、更美好，或许不够完美，可是更有生气。她的一颦一笑、生气或难过，无论什么样子都让我心动……
“唐立，你最爱的是自己，恐怕这一生都没法体会这种感觉。”他眼神一黯，续道：“你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其实你错了，我只是不懂爱，而你，是不屑于爱。”
“够了！”唐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冷冷地道：“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那个女人配不上你，唐睿，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了，”唐睿眸光黯淡，心痛地道：“我后悔当初是怀抱着轻忽的心情接近卫灵，我应该更投入、更专注……”瞥向紧闭的病房，他叹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要毁了，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唐立瞪着眼前的人，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唐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如今的他颓废邋遢、不堪一击，他绝不承认这个人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同伴。
“你背叛了我，唐睿，你曾说过你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唐立喃喃自语，眼底有些哀伤。
他以为唐睿会一直陪着自己，永远不会爱上其他人，但是他发现他错了，就像唐睿说的，以前不爱，是因为不懂爱，不是不能爱，而他自认早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既然你变了，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明天我就会回M国，即便那里只有陌生人，也比这里要好得多。”
唐立不愿承认，他不想看见卫灵与唐睿两情相悦的样子，那会让他痛彻心扉。
“短时间内，我也不想再看见你……堂哥，一路顺风。”唐睿背过身，不再看他。
唐立从小到大都陪着自己，他很感激，只要他一个小动作，唐立就能明白，他曾以为他们除了是亲人，还能像挚友，一直在一起。
没想到他完全误会了唐立的想法，他只是因为在某方面与唐立相像，所以得到了唐立的青睐，简单来说，他不过是唐立的影子。
就像唐立的画作，只有最完美的才能被留下来。，
唐妈妈听到病房外的骚动，马上冲了出来，她不知道在画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到卫灵突然早产跟唐立铁定脱不了关系，可是唐立是她看着长大的，几番要苛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等唐立离开后，唐妈妈上前问道：“你和唐立究竟在搞什么？唐立又对卫灵做了什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妈，你暂时别问了……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起全部责任。”唐睿目光坚定，不管如何，他既然认定了卫灵，就不会轻易放手，就算她不原谅自己，他也不会放弃。
“你这孩子向来不用人操心，怎么现在却……”唐妈妈摆摆手，说不下去了，这些天她担心媳妇，神色也变得很憔悴。
唐睿看得心酸，撇开脸问道：“妈，孩子怎么样了？”
“你还记得孩子，都不去瞧瞧！”唐妈妈一听，火气又上来了。
孩子都出生几天了，他这个当爸爸的却一眼都没有去看过，实在说不过去。
“孩子早产，比较虚弱，还在保温箱里。”说起孩子，唐妈妈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五官很漂亮，跟卫灵很像，长大了一定是个小美人。”
唐睿知道卫灵生的是女儿，医院有护士照顾，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就没有过去看了。
不得不说，即便他向卫灵保证会把宝宝当作亲生的，但他内心深处对于宝宝有林峰的血缘始终不能完全释怀。
他很怕看见孩子的五官与林峰相似，这样好像在提醒他孩子是林峰的，卫灵也曾经属于林峰……
现在听母亲这么一说，唐睿终于松了口气，他勉强勾起微笑道：“等一下我就去看看是不是像妈说的那么漂亮可爱。”
第13章(2)
唐睿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了婴儿室，隔着玻璃窗，他终于见到了卫灵拼了命保住的孩子。
小小的一团，瘦小得令人心疼，手脚短短的，眉眼能看出卫灵的影子，他心底一暖。
他本来以为会对这个孩子心生排斥，会难以抑制有所疏离，可是这一刻，他发现他确实能把她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好好疼爱。
看完了孩子，回到病房前，唐睿就见母亲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
“儿子，小灵醒了！”
唐睿的双眼猛地一亮，却迟疑着没有进去。“妈，医师怎么说？”
唐妈妈笑意一敛，叹道：“小灵的身体太虚弱，需要好好调理，医师说要让她住院一段时间，好好观察，再做打算。”
“嗯，应该的。”他点点头，犹豫着，最终伸手推开了门。
只见卫灵侧过头，望着窗外，眼神飘忽，手臂上都是点滴留下来的针孔和瘀青，看得他一阵心酸。
这次唐立对她的刺激真的太大了……
唐妈妈见卫灵没有反应，苦笑着上前道：“小灵，看看谁来了？他在门口守了四天，满心歉意，看在妈的分上，你能不能原谅他？”
“抱歉……”卫灵转过头，漠然地道：“妈，我做不到，请他离开，好吗？”
唐睿看着表情木然的她，心底仿佛插了很多很多根刺，疼得他的胸口不停揪紧，他倒希望她对着他破口大骂或是大哭一场，也总比她现在这样完全压抑情绪来得好。
他知道这次他真的狠狠伤了她的心，她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唐睿缓步靠近。“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卫灵看着他，眼底流露着哀伤与倔强。“没必要，我不想听。”
他定定地望着她，最后只幽幽地道：“那你好好休养，我会再来看你的。”
“不用了，虽然一年还没到，我们的约定就这样结束吧。”卫灵垂下眼，将考虑多时的话说了出来。
唐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你想毁约？！可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变成这样，再相处实在太尴尬了。”
唐睿难掩愕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唐妈妈惊愕地插口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约定，你们瞒着我什么了？”
看着神情紧张的唐妈妈，卫灵低下头，避重就轻地道：“妈，我们有约定，以一年为限，如果彼此觉得不合适就分开。”
唐妈妈郁闷了，哪有夫妻刚结婚就弄出这样的约定来？不过可想而知，肯定是媳妇对儿子没有什么信心，不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从刚才的对话就能听出，她家媳妇儿不满了，要儿子履行合约，这不行，好不容易她有了孙女，说什么也不能让两人分手，毕竟以儿子这副德性，要再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女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想了想，温和地笑道：“小灵，你才刚醒来，这些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好吗？”见卫灵的态度有些动摇，她再接再厉道：“现在你和孩子最重要，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卫灵眼圈一红，唐妈妈一直都很疼她，即便被唐睿伤了心，她还是不忍心拒绝唐妈妈的好意，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唐妈妈一看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赶紧拖着儿子出去了。“这小子对不起你，妈帮你好好教训他，别担心。”
不等卫灵再说什么，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外，她只能苦笑着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