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静吃着，心情都好不起来。
不是说多贪吃，而是觉得扫兴，好好一顿晚餐，本可以悠闲地大快朵颐，如今这愿望却变得很难得，逃难似地提着东西跑回来，食物凉得快，怎么吃也没那么好吃了。
曲宁宁放下筷子，充满歉意地看着他，他正低头吃蛋饼，蛋饼都散了，他还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在盒子里捡，她眼眶热了。
「对不起。」
他愣住，抬头看她，眉头皱了起来。
她再说一次。「对不起。」噘起的唇，眼眶里弥漫着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放下筷子。「对不起什么？」
她咬了咬唇。「本来可以好好地吃，结果却弄得乱七八糟，我很……」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她面前。
宋怀洋低头看着曲宁宁，将她的下巴往上抬，看着她自责的眼神，很心疼。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他嗓音淡淡，目光耿直认真，严肃的脸色让她收了泣意，怔住了。
大手一把拽起她，待她站直后，他握着她的肩，正经地凝视，迟迟没说话。
他认真的眼色，让她几乎以为他生气了，怯怯地说：「我只是感到很……」
他打断她。「不要再说对不起。」又补充：「什么拍谢、sorry、咪阿捏、司咪马先……都不可以说。」
她笑了，偏着头看他。「为什么？」
「又不是你的错。」他微笑。「所以不准再乱道歉，怪诡异的，吃得好好的，你却在那边要哭、要道歉，害我都没胃口了。」
「又不好吃。」
「不然你有更高明的主意？」
她顿了顿，灵机一动。「我们去买泡面吧？」
他吓唬她。「便利商店灯光很亮，会照出你的原形喔！」
「买了就走，提着跑回家也不怕摔坏、冷掉，超赞的！」她拉了拉他的手。
「走嘛。」
他微笑地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进黑夜里。
今夜没月亮，阴黑的夜色让城市添了一分阴暗，他们手拉手走着，沿路聊天声不断，她边说边笑，偶闻他淡淡回话。
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第9章(1)
不知道是偶像剧的关系，还是绯闻，宋怀洋的版画工作室最近多了很多学生。
本来工作室除了帮人制画外，还有固定开设版画课，一周一堂，但现在学生倍增，一个礼拜开到三堂，这人数已经剔除一些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追星族。
星期五晚上，迎接美丽假日的前哨夜晚，明天不用上班，年轻男女去夜店狂欢，或找三五好友小酌，电影售票口不见平日的稀落，百货公司关门前仍有顾客逗留。
还有一批人，他们认真窝在小小版画教室里，低头专心完成生平第一幅版画。
有人发现原来接触艺术真能让心情沉稳；有人只想完成一幅美丽的画向人炫耀；有人没想到原来自己对画还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比如这位不知名的大男生。
他懒洋洋地左顾右盼，版画进度是全班吊车尾，但他不以为意，看着周遭认真的同学，啧了一声。
他妈的真无聊。低头看表，才七点半，还有半小时才下课，他快坐不住了。
宋怀洋走过来，不意外又看见心不在焉的他。「陈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陈先生年约二十三，顶着刚退伍的短平头，看起来有些难相处。「没有。」低头胡乱拿刻刀，过几秒又放下，干脆抬头看向宋怀洋。
接触到他不善的目光，宋怀洋有些讶异，心一沉，挑了挑眉，等着他说话。
「宋老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能说不行吗？宋怀洋点头。
「曲宁宁什么时候会来？」陈先生脸红了。
宋怀洋眸光一沉，但仍没有展现不耐与淡漠。「请问陈先生是来学版画的，还是……」
陈先生抓了抓头。「其实出，我是想见曲宁宁一面啦，我刚退伍，每次放假都要补看她的偶像剧，我很迷她……」他看向宋怀洋。「我承认我是有点嫉妒你啦，但也知道曲宁宁不可能属于我，只希望你好好对待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怀洋叹口气，全班的学员不知道何时一一放下刻刀，看向他们俩，他望着全场，扬声说，「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想学版画，但我把各位看成是想认真做出一幅版画的人，如果各位是为了别的原因，我在这里告诉大家，像陈先生的想法不能说是错，但对我个人是种侮辱，所以若有跟他一样想法的人，我提供退费方案。」他转看向陈先生，表情无奈。「陈先生，你打算退费吗？」
「我……」陈先生眯起眼睛，有些不悦地看着宋怀洋。
践什么？
长得帅一点、有才华一点，讲话就那么嚣张？再说，他还跟曲宁宁在一起！陈先生越想越气，站了起来，挑衅地看向宋怀洋，环胸道：「我不退费，我有权利继续上课，我就是要在这边碰运气等曲宁宁，你能拿我怎样？」
宋怀洋二话不说，拿起他桌上可以说是进度大落后的版画。「那你就在这边发呆，我一样会把钱退给你。」
「你……」
他俩僵持不下，有人跳出来劝。「陈先生，你也不要这样，这边是版画教室，又不是粉丝后援会，更不是电视台，你到这边来追星会不会太夸张？」
陈先生转向那人。「那你来学版画，就没有受到曲宁宁的影响？」
那人噤声，眼神游移。
「哈，你们大家都是冲着曲宁宁来，要嘛也是受她影响，不然哪会来学这么冷门的东西，现在还敢颐指气使地讲我？我看你们全都要退费了！」陈先生冷笑，环顾众人。
僵持尴尬间，忽地，一道轻软的嗓音传来。
「这是怎么了？」
大家呆住，纷纷看往门旁，美丽高跳的曲宁宁活生生站在那儿，不是电视杂志上呆板的影像或照片，而是真实的人。
她优雅美丽，针织V领紧身衫展现优美身段，利落的浅色牛仔裤与短靴时髦无比，柔软长发披在身后，如一道亮光，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在干么啊？」她笑了，看向宋怀洋。「不是在上课吗？」
陈先生排开众人，来到她面前，殷勤道：「我我我叫陈启明，喜欢你好久了，今天第一次看到你，你你你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我我我可以跟你握手吗？」
曲宁宁下意识伸出手，与陈先生握了一秒，正欲抽去，却发现手被紧紧执住不放，她微蹙了眉，稍微用了些力才将手抽离。
「可以帮我签名吗？」陈先生眼色期待。
没待曲宁宁答话，陈先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手机，以及一枝奇异笔。「签这里。」他指手机背盖。
「签那边？不好吧？」
陈先生不由分说地抓住曲宁宁的手，将奇异笔塞到她手上。
这太超过了！曲宁宁笑容敛去。「请你不要这样。」
「签这边就可以。」陈先生笑着，却死也不放她的手。
宋怀洋过来，直接抓开陈先生的手，将曲宁宁护在身后。「请你离开。」
陈先生呆了呆。「为什么？我有付钱上课，有在这里的权利！」
宋怀洋危险地眯起眼。「你刚刚的行为可以说是性骚扰。」
「性骚扰？这样就是性骚扰？曲宁宁又不是你的东西！」
曲宁宁从宋怀洋身后探头。「陈先生，你有点吓到我了，请不要再这样，很谢谢你的支持。」
陈先生将奇异笔甩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你变了，以前我认识的曲宁宁不是这样，我对你很失望。」
宋怀洋才不理他，直接指着门口。「请你出去。」
「我不要。」
「那我报警。」宋怀洋冷冷瞪他。
报警？陈先生怕了，他转了转眼珠子，终于认输离开。陈先生走后，宋怀洋跟大家道歉，顺便宣布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送其它学员离开。
终于，教室只剩他与曲宁宁。
宋怀洋沉默地收拾东西，曲宁宁呆站原地，看他走来走去，就是没跟她说话。
她走到正在整理刻刀的他面前，弯着身，侧看低头的他。「你在生气？」
他停下手中动作，仍低着头，看着刻刀。「有一点。」
气什么？他不知道。
就觉得胸口一股气，又烦又躁，他的生活正失速地脱离常规，明明已经过滤学员了，怎么还出现漏网之鱼？上课前，曾明说他只是个单纯的艺术工作者，希望大家在这里就把心交给版画，怎么还有人……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把这里当追星族聚会场所，上课不认真，还跟他对杠……
他问：「你怎么这时间来？」
「提早收工，想见你，想说你应该快下课了……」
「但还没下课，这里都是陌生人，你这样出现肯定会引起骚动。」他看向她。
「你没想过吗？」
她语塞，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觉得他们应该对我不会有兴趣，我哪知道会有粉丝混在学员里。」
「现在新闻热度还在，你应该有警觉性。」
是，他气她的突然出现，她等于闯进他的教学领域，还陷于危险之中——刚刚陈先生多坚持抓着她的手，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看着她被紧抓着，他只觉胸口气闷。
遇到陈先生这种人，就够让他生气了，那她呢？每天得面对多少讲理的或不讲理的粉丝，怎么还能笑咪咪？
「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她委屈低头，知道自己总是没想太多，只想着要见他，就过来了，或许应该等下课后再进来，也不差这半小时。
看她一脸委屈，又想到她承受的比自己更多，宋怀洋心软了，脸色略缓，但仍有些闷闷不乐。
曲宁宁看了，咬着唇想了一下。「我出去一下，你等等我。」
他由着她离开，继续整理教室，直到把用具摆好，才担心地看向门口，望了望钟，她离开多久了？该不会遇到麻烦吧？
转念又想，他不可能寸步不离跟着她，她总要自己面对很多事，她说出去一下，他不该太过担心，她是大人了……但还是频频看门口，没几秒就抬头看钟。
又等了五分钟，他有些受不了了，脑中晃过上次她被人群包围的恍惚模样……
他站起身，拿过外套准备出门找她。
但还没到门口，就看见她回来了。
他于是板起脸，将焦急神态隐去，还是她出去前有点生气的表情，曲宁宁偷觑他，又见他挂在手上的外套，于是问：「你要出去？」
「啊？」他顺着她视线看见手上的外套，尴尬掩饰道：「没有。」
她皱了下眉。「那干么……」唉，算了这不是重点，没必要追问……她笑容盈盈，举高手上的塑料袋。「我买臭豆腐向你赔罪。」
他斜觑她一眼，见她扬着臭豆腐的袋子，满脸笑意，他才松了表情，叹了口气。
本来嘛，就没什么好气的，只是因为遇到不顺的事，心里堵得慌，一口恶气没出，又见她傻乎乎进来，还被那陈先生摸手！他分不清楚是气还是醋意，总之就是很不高兴。
可是看见她跑出去买了臭豆腐，脸被冷风刮得红扑扑的，他反而后悔刚刚对她生气，唉……
见他没反应，她打开装着臭豆腐的盒子，笑咪咪说：「不吃吗？那我吃喽！
啊……」她挟一大口，张大嘴往嘴里送，摆出拍广告的表情冲着他笑。「好好吃唷！」
他终于笑了，看她在自己面前演起戏来，忍不住心疼上前，拿开她手上的食盒跟筷子，给了她一个拥抱。
宋怀洋将脸埋在她颈间，闻着熟悉的发香味，他叹息，嗓音有些悔意。「是我乱发脾气。」
她摇头，张开双臂拥着他。「对不起，跟我交往，让你很辛苦……」
她很歉疚，他宁静的艺术工作也被她的粉丝闯入，他失去自由及隐私，她很抱歉，一方面感恩他失去那么多还愿意跟她在一起，一方面又怕他放弃离开，不要她了。
她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看见他被自己拖累，就觉得很心痛。
她将手放在他颈后，拉下他的脸，主动送上一吻。
很专心地亲吻这个男人，感觉他的男性气息，他温暖的唇，她忽然很害怕，害怕失去他……
他在她的吻中笑了，呢喃道：「臭豆腐的味道……」他回吻她，大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衣内，抚上柔软娇躯……
臭豆腐冷了，谁管它呢？
现在，他们需要彼此，他们都因为绯闻元气大伤，只能靠彼此的体温熨暖不安的心，一次次印证他们之间不会被打倒的爱情。
宋怀洋把版画教学课取消了。
无论老学生、新学生，全都一视同仁，直接全额退费，同时也跟认识的版画老师说好，若到该老师那边上课，请允许学生继续完成未完的版画。
接案制作方面，暂时不接新客户，版画工作也几近停摆，只完成剩余零星画作，不再接新工作。
他对曲宁宁说：「因为我要专心准备成果展，所以把业务先停掉。」
曲宁宁可不笨，他今年本来就有开成果展的计划，如果需要专心准备，怎么先前还开班授课？
「我觉得不是这样。」她叹口气，上前拥住他，手臂圈住精实的腰杆。
他关闭工作室是因为她吧？
毕竟上次陈先生的纷争，是她引来的困扰，身为明星，她身边的人就得忍受这些，所以他才会想暂时隔绝外界，也是因为烦透了吧？
想到这里，她鼻头酸酸的，眼眶热起，多希望不要影响他，可是事与愿违，本以为公开交往消息就可以满足大众好奇心，没想到粉丝无孔不入，闯入宋怀洋的地界，就为了见她一面。
「怎么了？」他拉开她的怀抱，看她眼里蓄满泪水，心一软，摸摸她的脸颊。
「爱哭。」
她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眼泪也不擦，就抓着他的手臂道：「我知道啦！你一定是因为我才要关掉工作室……」吸了吸鼻子，又说：「我不要影响你的生活，我好内疚……」
他讶异地睁大眼，对她的料事如神很钦佩。「你怎么知道是因为你？」的确是因为她……但不想直说就是怕她想太多。
她瘪了瘪嘴。「因为你心情很烦，陈先生是导火线，这是你的领域，却被人闯入，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很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他扬高眉，对她强调了两次「生气」这词，感到莞尔。
「不是这样的。」他拉着她坐下，亲昵地将她抱在大腿上，鼻间闻着她迷人香气，他闭上眼睛，将脸贴着她的胸口。
在柔软的胸脯下，他听见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这是他所爱女人的心跳声，节奏温柔却有力，如她给他的感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