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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妻过丰年(上)  第3页    作者:陈毓华

  这才多久,她这位义兄就已经花了两锭金元宝。

  凯子啊,败家真的不用这样。

  往客栈走的路上,纂儿实在憋不住了,问道:“你花钱一向都这么大手大脚的吗?”这也太不懂持家之道了,不可取。

  “会吗?”他对金钱用度这些琐碎小事向来是不管的。

  “难道没有人说你太败家?”

  想她以前,一个糙馒头还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得掰成两顿来吃,看见肉就眼发绿光,这人却把一锭金元宝当一两银子花,富贵贫贱差距这么大,她一个小女子心里很难平衡。

  明知道自己这么想没道理,就算千百年后的现代,国家经济仍是掌握在那三趴人的手中,闻巽有钱,也就是老子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是人家的事,而且她还是那个受惠的人,凭什么酸溜溜?

  “你是第一个。”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他宛如闲庭信步,经过他身边的人很自动让出一段距离来,可等目光从他身上落到纂儿上,又有一些难以苟同。

  “以后不要再乱花钱,赚钱不容易。”她弱弱的说完,算是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东西拐了去。

  大街上人潮如织,街边茶棚里冒着袅袅白烟,夹杂着鸡丝面和馄饨的香味,拐过两条街后,蒸饼、煎饼和汤饼的香味又迎面扑来,接着是卖杏仁酪和豆腐脑的,食物的香气勾得纂儿肚子里的馋虫作怪,要不是手一直在闻巽的掌握里,她就钉在那儿不动了。

  闻巽视而不见她口水都快滴到胸前的样子,领着她走进了客栈。

  大堂里坐着许多用饭的人,人声鼎沸,不过闻巽还是很明显的听见她的小肚子里发出的腹鸣声。

  她一瞧见他垂首看过来,连忙遮掩的摸着小肚皮,欲盖弥彰的道:“我出门的时候水喝太多了。”

  瞧着她稚气的举动,他的眉眼逸出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明明就是个孩子,刚刚还充大人,训斥他不可以乱花钱,现下这一脸看见食物的渴望和馋样,才是小娃儿该有的样子嘛。

  伙计认出来是天字第一号房的客人,笑容可掬的一溜小跑过来。“闻公子你回来啦,这位是……”爱和人套近乎是每个做伙计的通病,他目光一滑,从纂儿脸上经过,这位公子爷早出晚归的,说是要寻人,莫非寻的就是这位小姑娘?

  “把热水和饭菜送到楼上来。”闻巽淡淡吩咐。

  他不是个人人好、随和的人,觉得没必要的事他回都不会回一句。

  “还是素菜白饭吗?”

  “今日拣好吃的送上来,来一整只烧鸡,另外鸡丝面、馄饨、杏仁酪、豆腐脑都做一份上来。”

  “欸,马上就来!”伙计称是,转身吩咐去了。

  闻巽领着纂儿往楼上走,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叫那么多菜,一个人吃得完吗?”

  “你以为呢?”这小妮子,以为他没看见她一听到整只烧鸡时,那发光的小脸蛋吗?

  说是天字号房,也不过比寻常客房多了张八仙桌、圆凳和盆景,不过房间倒是挺大的,加张小床,绰绰有余。

  客栈厨房的速度很快,伙计也殷勤,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全部的菜肴送来,闻巽本想打赏他一个金锞子,可想到纂儿的话,只给了一块碎银。

  不过伙计仍是欢喜的接了,哈着腰退出去。

  纂儿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还有一小锅香粳米饭,可没有他的允许,她也只能干瞪眼。

  “吃吧,跟着哥哥,往后你不用再为吃穿发愁。”闻巽替她添了饭,怕她手短,构不到远处的菜,每样都替她夹了一点。

  不负纂儿所望,烧鸡那两只油吱吱、肥腻腻的腿也归了她。

  她简直笑开了花,吃得那一个香,就连没有什么食欲的闻巽也跟着吃了小半碗饭。

  第二章  兄妹相称(2)

  用过饭,让伙计来把碗盘收拾下去,接着抬水进来,放在用屏风隔开的小里间,闻巽看着已经吃撑、正瘫在靠背圈椅里摸着小肚子的纂儿道:“我去让小二哥给你搬张小床来,早点洗洗睡,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纂儿本来想说她打地铺就好了,但是人家都说要加张床,表示这位大爷没有和别人同床的喜好,这样最好不过,她也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至于男女大防什么的,一个八岁丫头,能令人生出什么遐思来?

  衣食父母吩咐下来,纂儿自然乖乖听从,随便在屋里绕了两圈,权充消食,等她用大洗澡桶把自己狠狠洗刷过一遍,还洗了发,再出来时小床已经安置在一侧,枕头、被褥都有,三月的天气不凉不热,开着窗,这么睡,温度刚刚好。

  “不脱衣服睡觉,发什么呆呢?”闻巽已经坐在床沿了。

  “我没发呆,我困了。”纂儿打了个哈欠,动作迅速的脱下衣裙,爬上床。

  等她钻进被子里,他吹灭了烛火,各自揣着心事进入了梦乡。

  自从互称兄妹以后,闻巽变改口叫她纂儿妹妹,她刚开始听着有些别扭,几天下来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不得不说闻巽的本事很大,离开县城后,一路行来,他们坐的是高鞍雕轮配软烟罗帘子的马车,遇城镇就歇脚,有时住的是客栈,有时是独门独院的宅子,有次错过宿头,他们就住进山腰上一间竹屋,睡的是蒲草编的草席和竹枕,走到最近的村庄要两个时辰以上。

  虽然远离人群,倒是不必担心吃饭问题,车夫阿茶除了把车驾得平稳舒适,还会上山打野味,竹笋、野菇,溪涧河沟里也有野莲蓬和肥鱼,河虾更是随便捞就满竹篓,这些都难不倒他。

  阿茶能干,一人包办了宰杀、剥皮、清除内脏、去鳞这些脏活儿,下厨总该轮到她这正牌姑娘家了吧?

  小姐你靠边站吧你!

  掌灶房的是邻近村里的喜婶,喜婶有张圆墩墩的笑脸,福福泰泰,笑起来像土地公身边的土地婆婆,喜婶总说——

  “小姐你别越帮越忙就好。”

  好吧,她那手煮饭的功夫被嫌弃得很彻底。

  不过喜婶煮的饭菜真的不错吃。

  要是吃腻了这些,他们就走到最近的村庄去向村人买只鸡、羔羊腿,割几斤肉,几样节令时蔬,打打牙祭。

  至于晚上,月上群峰,藤椅石枕,清风徐来,几个人坐在竹屋前品茶、赏月、闲聊,日子悠哉得不得了。

  她在现代是都市小孩,从来没有喜欢过乡下生活,穿越到孟家村更是吃尽苦头,直到这段日子才发现,和对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件很重要的事。

  闻巽见她住得很自在,也不催促着赶路,这一不急,便这样住了下来。

  家中里外的活儿都有人包了,一点劳力都不用付出,不是她的作风,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小姐,充其量就是个挂名吃白食的妹妹,对闻巽这个义兄而言,他看似不在意这些,她也大可任性的做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人,不会有人说话,但是她的灵魂是独立自主的成熟大人,她的自尊心这关过不去。

  她总点做些什么,彰显自己的存在和必要性吧?

  所以,只要闻巽待在书房里看书,或者阅读不知从哪里送来的信件和帐册,她就会敲门给他送壶热茶糕点,但她真的觉得很疑惑,他这满房间的书册究竟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闻巽端起陶杯,一股淡淡的花香随着丝丝白雾慢慢散发出来,垂脸看着杯中舒展开来的白茉莉,入口清香芬芳,入喉带着淡淡香甜,这花茶想来是她捣鼓出来的。

  纂儿又发现闻巽穿来穿去好像就那两身衣服,这才想到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他是为她逗留下来的,她便请喜婶下回从村子过来的时候带些布料,她想给他做两身衣服和鞋子。

  纳鞋底和裁缝衣服这些事还真难不倒她,她一个穿过来就是个凡事不靠自己摸索学习,就只能被冻死、饿死两条路可以走的丫头,尽管七、八岁年纪而已,别人看着她小,她却早就能干许多活,缝补、煮食都难不倒她。

  至于做得美不美观、能不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喜婶满口应好,下回来上工,真的给她捎上纳鞋底的布头和两匹松江棉布。

  “这两匹布都是细棉布,三梭布做贴身衣物穿是最舒服的,这块兼丝料子颜色清雅,要是给闻爷做上一身,穿起来不知有多俊。”

  纂儿摸摸料子,她担心的是别的问题,她有些碍难的开口,“喜婶,我的女红真的不怎样。”居然夸口说要给人做两身衣服,她这是热血过头,脑袋被驴给踢了吧。

  “做衣服不难,这是要喜婶替小姐做什么啊?”喜婶明知故问。

  “我的线缝起来像蜈蚣走路,我想拜托喜婶子教我。”她讲得更坑坑巴巴了,这种拿不出手的手艺,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让人买了布料回来。

  可闻巽老穿那两身衣服也不是回事,就算是蜈蚣脚满身爬,她也要做!这是她的心意、心意、心意,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三遍。

  至于巽哥哥愿不愿意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事一桩,包在喜婶身上。”

  纂儿喜出望外,“谢谢喜婶,那就这样说定了。”

  “小姐对闻爷真是贴心。”

  “我是她妹妹嘛。”她回答得有些干巴巴的。“不过,纂儿替哥哥做衣服的事,喜婶暂时不要说出去,好吗?”

  “喜婶晓得,喜婶的嘴巴会像这样。”她做了个蚌壳嘴的样子。

  “嘻,谢谢喜婶!”

  除了和喜婶学做针线,阿茶上山打猎时,偶尔她也会带把小锄头跟着上山,山中多奇花异草,她还真的发现了好几株植物。

  浅绿色的叶子呈狭线形,是她熟悉的一种花卉。

  她走过去仔细辨认一番,确认后,用小锄头小心翼翼的扒开泥土,连根带土地挖了起来。

  “姑娘,你挖这草要做什么?”阿茶问道。

  几个人终日喊着她小姐,纂儿听着别扭,她不是什么小姐,几个下人遂改口称呼她姑娘。

  姑娘远比小姐听起来要舒服多了。

  “这是兰花。”

  “兰花?”阿茶走过来,看到她手上的那株草。“这草怎么看都不会是兰花啊,你会不会弄错了?”

  “等它开花你就知道是不是了。”

  “如果是兰花,能卖很多银子呢。”

  阿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正有这个意思。

  古人爱兰,从君王到文人雅士,爱到痴迷,兰花的清新淡雅、独自芬芳,被誉为花中君子、空谷佳人,人们养兰,为其写诗、吟曲、作画,可见兰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在现代,兰花也备受国人喜爱,有人愿意花费数十万、数百万去买一盆兰花。

  她相信只要能种出稀有的珍品,不,一开始不能要求珍品稀有,毕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卖相不错加上寓意好,就算不能发大财,也能攒点钱在身边,起码不用老是向巽哥哥伸手。

  伸手跟人拿钱花用的滋味并不是太好,总有矮人一截的感觉,她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的觉得因为她那便宜爹救了闻巽一条命,这位义兄就该无限制供应她花用。

  想要什么,能用自己赚来的钱去买,是最爽快的事了。

  她一共找到两株兰花,另外一株长在悬崖边缘,她是趁着阿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下去的,最后虽然掘到了花,脚却滑了一下,不小心扭了脚踝。

  她不在意的回到竹屋,去河边掏了河沙,去屋子的墙角找到弃置的陶盆,又就地取材挖了黄泥土,黄泥、河沙和碎陶片用来填盆,就这样先将就着,等将来能拿出去卖钱时再来移盆。

  种好兰花,她浇了一杓子的水,慢慢的浇到花的根部,改日得叮嘱喜婶饭洗米时都要把掏米水留下来,能用掏米水浇上,那就更好了。

  兰花喜润恶湿,喜干忌燥,花浇上这两瓢水也就够了,不宜浇太多,希望这两株兰花能活得成。

  只是到了晚上,她那走路一瘸一瘸的跛脚再也掩饰不住,闻巽知道她溜到悬崖边去挖兰花,眼色沉了。

  他闷声不吭的把她的绣鞋袜子脱下,秀气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

  闻巽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阿茶,拿药酒来。”

  看着纂儿那红肿的脚,阿茶一脸心虚和自责,赶紧入了内室把药酒拿来。

  闻巽将药酒倒在自己的手掌心上,搓热之后,慢慢的给纂儿揉搓,虽然他觉得力气不是很大,纂儿却是叫得惊天动地,直拉着阿茶的衣袖不放。

  “痛痛痛痛……嘶,巽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力道轻些……杀人啦!”

  闻巽完全视若无睹、充耳未闻,手下的力气更大了。

  等他一阵“公报私仇”结束,纂儿觉得自己已经脱力了。

  闻巽接着又把不知哪儿拿来的草药往她的脚踝上敷,然后用纱布把脚踝固定住,这才开始教训道:“日后你要是瞒着人再往悬崖边上跑,就不许你和阿茶出门了!”

  纂儿眼里滚着痛泪,被人看见她这么不顾形象的吼叫,真的太丢脸了。“纂儿知道了。”

  闻巽看着她的双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疼,但是口气没有丝毫退让,“知道就要做到。”

  扭了脚,山上暂时是去不了了,但有了这前车之监,阿茶不敢再让纂儿离开他半步,只要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阿茶,你不用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我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后院看看花,荡荡秋千。”

  身边多了个小尾巴真不是什么太舒服的事,为了她,阿茶什么事都得放下,所以为了两人都好,她把阿茶哄走,这才去看她的兰花。

  也不过短短两日,本来有些恹恹的花看起来精神多了,呈弓形的那株,叶面光泽浓绿,叶脉分明,崖下的那株呈镰形叶面,长势可喜,至于两株是什么品种还不知道,要等开花了。

  其实,要不是闻巽盯得紧,她还想上山去,她在后山不只发现兰花,还有一件分外有趣的东西,只是说了,巽哥哥肯定会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觑着她,冷冷的问——

  “你答应过我什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皮相生得俊美的人养眼是一定的,灿然一笑的时候,容光更盛,比春阳还要明媚三分,但是神仙般的人物要拿那好看的眼睛瞪着你,比在寒天时候被泼了盆冷水还叫人发怵。

  所以,他说不许上山,她连一个脚印都不敢往上踩。

  天气舒爽,躺在躺椅上看书喝橘子凉茶的闻巽看见她人荡着秋千,眼神却不时往上飘,不由得好笑又好奇,都伤了脚了还不安分,山上究竟有什么物事让她一颗心直想往外跑?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纂儿身边。“你在山上藏了什么好东西?让你连收回目光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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