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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百无禁忌  第11页    作者:寄秋

  若是她穿成世家千金,或是书香门第,其至是权贵、皇族,只怕她只能与女红、刺绣为伍,每日关在只见一方天地的后院里,除了上香和走亲外,出不了玩门,形同囚牢。

  一晃眼十四年过去了,周静秋已适应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婚姻制度,男人一有银子便广纳妻妾,一夫多妻视为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这种事对女人有多伤。

  她从没想过要嫁人,就算真的要嫁,也要挑一个像这一世父亲的男人,对妻子有情,不嫌弃槽糠之妻,对儿女有爱,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关爱,顾家护子不喊苦,尽一个男人的责任。

  「再坏我也包容得了,你最好把那些要不得的心思收一收,等你一及笄我便遣媒上门揋亲。」解冰云眸色深沉,布满洞悉她心事的幽光。

  心口一紧,周静秋目光沉沉地瞅着他。「你玩真的?」她以为那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以杜悠悠之口。

  「你何时看过我没把说出口的话当真?」有个人曾告诉过他,当他对一个人看对眼,不管喜欢与否,先想尽办法将她变成他的,若是错了,伤的只有那人,而非自身。

  宁可别人受伤也不能错放厮守终身的那抹朱砂,很自私的说法,却也是失去所爱的人心底的伤痕。

  那人如今是九五之尊,他拥有天下,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可是他爱的女子却是别人的妻子,终其一生他只能看着她为别的男人付出深情,为别的男人生男育女。

  皇上的话一直留在解冰云心底深处,形成巨大漩涡,他自问从不是心胸宽大的人,当他遇到不用正眼看他的小姑娘,他便知道自己要捉紧她,他不当看着别人欢笑的皇上。

  错了,算她运气不好,遇到薄情郎,他任期一满随时可以走人,心碎、断肠她一人承受,他走得洒脱;反之,他的心,落了,在旷了这些年后有甘露滋润,蝶飞影双,鸳鸯枕上不独眠。

  周静秋戳人心窝的道:「我跟你不熟,你为人诚不诚恳,是否一言九鼎,我一无所知。」闻言,解冰云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意。

  「会有让你熟的机会,在我们成亲之后。」从此刻起,他要让她知晓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黄金窝里,当株被娇养的兰花。

  「你家里人会同意吗?别忘了父母之言,私下议亲可不符礼数。」她有些幸灾乐祸,想看他夹在双亲和亲事之间。

  她是他说娶就能娶的人吗?这门亲事处理得太草率,她相信就算没有他当下那句话,莱阳百姓也不会轻易将她沉塘,最多不堪入耳的流言让她寸步难行,当不了女仵作。

  有时危机也是转机,说不定她反而能背起行囊远走他乡,看着江南的烟雨蒙蒙,走访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与牧人喝着奶酒,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在春暧花开的春天上山采参。

  她想她更适合这样的生活吧!

  解冰云黑眸一眯。「全莱阳县都知道你将是解某的妻室,我劝你不要想得太多,婚事外那些枝枝节节我会处理。」一名出身贱籍的女子,以安国公府的门槛而言,怕是连侧门都进不了,他的爹娘不会允许他自降身分,他们会出手阻拦,用尽所有手段打消他的念头,让他「迷途知返」。

  是又如何,他想做的事从没有人能阻止得了,要不堂堂安国公的五爷怎会当个低微小官。

  「那我能否问一句,我是正室还是侧房?会不会被休离?你尝过新鲜后能不能放我走?」周静秋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这不不一句话。」是二句。

  「我知道,不过有便宜为什么不占?趁着你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赶紧商量商量。」解冰云一听,脸色彷佛浮上一层薄冰。「这叫占便宜?」她的要求真低。

  「我总要晓得我的位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知道之后,她会尽量背道而驰。

  结一门亲,很难,解一门亲,更难,她觉得自己好辛苦。

  第六章  偷偷打好如意算盘(2)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看着那只手心向上的手,周静秋内心做了一番挣扎,毕竟她交付的是一生。「你让我好为难,解大人。」最终,她勉为其难地将手置于他手心。

  两手一接触,她颤了一下,彷佛听见命运的转盘在绞动,沉重的绞炼拉动巨大而繁复的齿轮。

  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解续,字冰云。」续是接续之意,母亲在多年后又生下他,他与大哥相差二十岁。

  他是意外得来的孩子,接续母亲的生命,他的受宠和疼爱是续来的福气,延续兄姊。

  「解续?」承先启后,续往未来。

  「以后没人时就喊我续哥哥。」他一脸严肃地说着小儿女间的喁喁细语,耳根微微泛红。

  「续哥哥?」她满脸异色,像要往后弹跳。

  他中邪了吗?怎么突然多了人性。

  神色一缓,解冰云咧啮一笑,似乎她那一声续哥哥取悦了他。「以后不许再胡乱喊别人哥哥,非亲非故的,留人话柄。」若有所悟的周静秋突然有种好笑的感觉,他不是在吃味吧?「你来了有多久?」

  「什么来了有多久?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明知故问,不摆明态度,身体的低烧让他昏昏欲睡。

  「我和展哥哥在柳树下谈了一会儿,你眼看着他为了护我而挨打,却一声不吭。」这人的心也够狠了。

  「打不到你就好。」周静秋气得用力把手抽回来,纤纤玉指往他胸口一戳。「你身为地方官,纵容滋事行凶,见到恶意欺压却不制止,你惭不惭愧呀?若是你治下的莱阳县都允许聚众闹事,仗势欺人,那你这个知县可以回家卖红薯了。」他简直是合法的市井流氓,等人打完了再出手,捡现成的便宜。

  「秋儿,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像红透的果子。」她越生气他越开怀,眉眼笑意染上春色。

  是被他气红的,他还好意思拿来当趣味!「我也被打了抽了几下,柳条儿虽细,可也疼人。」解冰云手热的撩高她袖子一看,果然有几条细细的抽痕。「打了他三十大板,吊在城门口示众还是不够。」

  「不然你还想怎样,革了他父亲守备之职?」乱世才用重典,她不替成把人往死里折腾。

  「有何不可?」解冰云没想到她会往河里跳,她这样刚烈的举动震摄了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那一跳惊骇了他的全部知觉,肝疼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地跟着往下跳,他脑海中只确定一件事——她是他的,她绝不能死在他前头。

  只是他忘了自个儿水性不好,学过,但久未洞水,一下水便感觉水深不见底,他一拨水却是往下沉,这才慌了。

  「守备是六品官,而你只有七品。」张狂也要有分寸,大饼画多了是颜面无光,他还没那权限。

  解冰云神情不沉,露出狠色。「摘掉他易如反掌,皇权之下是魍魉横行。」他便是那只鬼,阎王面前也刁钻。

  权力真的是一把利刃,能够杀人于无形,难怪人人都想拥有。

  在听完解冰云冷到漠然的言语后,心口微凉的周静秋反复地想了很多,她发现权贵间的肮脏事是她不想理解的,那是介于善与恶的灰色地带,进一步是刀山剑海,退一步是悬崖深谷,要走在一线之间何其困难。

  但是她又何尝明自解冰云的为难,她看到的是一名名臣良将受父兄福荫下的权贵子弟,表面风光,受尽宠爱,性情张狂到无边,殊不知万般光环下是寂寥的背影。

  安国公的长子四十岁了,长子的长子二十三岁,侄子还比小叔大三岁,千里马已老,而幼驹长成,在世代的交替中,已是弱冠的解五爷成了鸡肋似的存在,在同辈中格格不入,又鹤立鸡群于下一辈当中。

  上面的四位兄长已分占朝中高位,他若从个六品、七品的小翰林做起,显得不如兄长们出色,尾大吊了只小鸡崽。

  倘若从武将入手,他的侄子已是京几营将领,叔叔入营能是一名小兵吗?自是高位以待,叔侄同营该听谁的,只怕会是一场又一场的冲突,谁愿将功成名就拱手让出。

  其实依安国公的意思,他是想把小儿子养成闲散性子,不当官,就在府中管管庶务,弄个虚职的员外郎当当,待日后分家时多分给他一些铺子、田地、庄子,光是铺子的租金和庄子的出息就够他挥霍一生。

  只是解冰云从不是个听话的主儿,别人安排好的路不屑走,想要他往东,他偏要往西,爹娘的宠爱是捧杀,他心知肚明,兄长们的爱护说穿了是变相的压制,怕他的成就超越他们。

  而嫂嫂们更是荒唐,明明皆是世家出身,个个都有令人称羡的嫁妆,就算不靠公中,也能撑成一个家,可是她们眼中只有一亩三分地,有志一同的盯着婆婆可观的私房,有的都已经是做婆婆的人了,还时时刻刻担心小叔会搬走婆婆的财物,布下眼线,收买服侍的下人,以达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你想干什么?」此话一出,右手高高举起的夜华玉惊得吸口气,随即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把拍脸的动作改成拉被。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连烧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退烧了,可别又染上风寒,加重病情。」可怜哟!都瘦了一圈,刻薄的下巴更尖了,看来更威厉冷酷,鬼见发愁。

  「你去了哪里?」夜华玉若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事,不论是否是他自找的,长公主府都不会善罢罢休。

  「金陵。」纸醉金迷,来回要三日。

  「银子都花光了?」夜华玉能干什么事,他一清二楚。

  挤眉弄眼的夜华玉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往床榻一坐。「你知道的,金陆多美人,我一入了温柔乡就晕头转向了,美女坐怀,香溢满室,那些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教人流连忘返。」

  「你没忘了你的身分是我的幕僚。」病情大好的解冰云看向脸色比自己更加颓白的男人。

  夜华玉干笑道:「呵!呵!我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说破,我是来混人头的,你睁一眼、闭一眼,当我是来点卯的,我娘问起便回『此子堪用,尚有智谋』,不就发了。」

  「长公主是能随便糊弄的吗?如果长公主派了蒋渭来,你有办法要求他替你隐瞒吗?」只怕适得其反,他会被直接拎回京。

  蒋渭是个太监,长公主府长史,当年跟着长公主从宫中到公主府,为人严谨而公正,是长公主最信任的亲信,同时也是她幼时的玩伴,长公主对他很是依赖。

  当年宫里曾有传闻,若非蒋渭少了一物,今日的驸马就是他了,不过此事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

  也好在驸马爷是心宽之人,为人和善又大度,与长公主夫妻情深,结缡二十余年只得一子也不以为意,不纳妾也无通房,成亲至今仍只有长公主一个女人。

  「哎呀!你别吓我,我最怕蒋水花的笑里藏针了,他每件事都好好好,笑呵呵地说『爷决定就好』,可是一转身,他嘴里的好却变成『爷这个决定好吗?你认为……』」接下来是一千八百字的对与错分析,以及夫人讲课。

  蒋渭的小名叫花儿,长公主为他取的,他小时长得像小姑娘,白嫩可爱,长公主误以为他是宫女,后来及被混世小魔王得知了,他报复似的取其渭字的水部,蒋水花、蒋水花的胡叫一通。

  「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先让你抵着,若是你在莱阳县的所作所为传回京城,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解冰云不想担那份责任,一开始他便拒绝了夜华玉的自荐,偏偏他偷偷地跟着来,以幕僚自居。

  自己很惨,总希望别人一样惨,这叫难兄难弟。「你先别说我,你自个儿也是烂泥巴一堆,你想过宣宜公主没?」一说到年满十七的皇室娇儿,解冰云的神情有如笼罩在冰雾里,彻底冰冽,寒气森然。「我克妻。」这是他从不向外洗刷的污名。

  「啐!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心照不宣。」夜华玉不屑地道,还不是他那些嫂嫂们搞的鬼,把和他订亲的女人给弄死、弄疯了,真是一群眼界窄的女人。

  「你知我知,别人不知,她嫁不成我就好。」宣宜公主不是他要的,安国公府已经够乱了,不用再添乱。

  宣宜公主性情柔善,貌美而有才名,是本朝才貌双全的皇家凤女,只是她容易感伤,一片枫叶落下都能让她迎风落泪,更别提望月泪流,闻诗崩啼。

  她很会哭,非常会哭,但是哭得很美,很教人心疼。

  可是对解冰云而言,女人的眼泪正巧是他最厌恶的,动不动就泪流满腮有何美感可言,无非是娇揉造作,哭给别人看,实则内心冷漠,不休恤旁人的心情。

  「好好的公主不娶,却看上个验尸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能点头吗?还不气得六佛升天,七窍生烟。」他才是闹大了,把珍珠搁一旁,捡着河里的石头当宝,乐在其中。

  「我没打算往京里传。」既然有人不希望他成亲娶妻,那就瞒着吧,好过又闹出人命。

  夜华玉惊讶喝道:「你想先斩后奏?」解冰云墨瞳森森,透着冷光。「我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她们拦得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我娘不会允许她们把手伸得太长。」

  「我就是想不透你的嫂嫂们为什么打着国公夫人的主意,当年她们的嫁妆说不上十里红妆,起码也一辈子吃穿无虞,怎么就短视到贪国公夫人的私房?」再多的财物一分为五也不多吧,只能说锦上添花,作用不大。

  「我娘曾是天下首富的心上人,他终身未娶,死后家财不翼而飞,富可敌国的财富一夕之间消失。」夜华玉倒抽了一口气,「你是说……」解冰云面色不改的冷笑。「不过是传闻而已,谁知道他给了谁,可是我家那几个当真了。」不只他的嫂嫂们,还包括他的四位兄长。

  既无山盟海誓,哪来的情深意切,首富的一厢情愿从未感动过已为人妻的国公夫人,又怎会以巨额财富相赠。

  只是人性使然,道听涂说,无中生有也当成真,解老大到解四爷都曾旁敲侧击问起国公夫人此事,对这笔财富起了贪婪之心,为此国公夫人被气病了一场,这才绝口不提。

  也因为这件事,病愈后的国公夫人才对四个儿子淡了情分,不论亲生还是庶出,她都寒了心,因此心一狠向外宣扬,等么儿成亲就分家,她跟老五住,么儿媳妇还能得到她的一部分私房。

  国公夫人的私产有多少没人知晓,但是天下首富的财富众所皆知,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情况下,国公府的众人倾向相信国公夫人已得巨资,而他们要做的是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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