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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兽还美的男人  第7页    作者:雷恩那

  他把她大庄这群铁汉子收服得妥妥贴贴,他自个儿并不知道吧?

  伍寒芝摸摸鼻子轻掩笑意,笑着,心里又漫开那股愈益熟悉的酸楚。

  所以见他突然要走,她整个慌了,两手用力握住他的单腕。

  大庄的几个护卫们立刻把脸撇开,装作没瞧见,连段霙亦是轻咳了声,淡淡飘开视线。

  “去哪里?”她表情端凝,像在对付一个野了好几天还不归家的孩子,语调是微哑轻和的,然当家大小姐的气势却是十足十。

  邬雪歌深褐色的浓眉纠起,狠狠地瞪着她拉住他的小手。

  女儿家润嫩秀气的指如葱似玉,明明这样纤细,明明一甩就能甩脱的,甚至不需甩脱,仅运劲就能震开,想困住他,没门儿……他恨恨思忖,身躯却不争气地定住了、动不了,好看的薄唇抿成一线。

  “晚了,回去吃饭。”伍寒芝顿了顿又道:“吃面也行。”想他似乎喜爱面食多些。

  她瞧见他峻庞棱角软化了些,但嘴角仍绷绷的。

  她寸土不让,将他握得更牢,眸中流淌着满满期望。

  她不想掩饰,如同那晚他来寻她觅食,明知小灶房里起了动静很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她却不想把他藏着、掩着,也不想他回避逃开。

  一旁众人都抬首开始数起天上成群的大雁和归鸟,才听某大爷慢吞吞道——

  “不过去的话,那人体力不支,八成活不过今晚。”

  谁体力不支?!

  人命关天的事,伍寒芝更不任他胡来,当真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问不知道,一问……他、他这招“釜底抽薪”使得也太霸气张狂!

  他说,之所以没及时将她拦在春阳客栈救出,是因忙着先把某人给料理了。

  而某人是谁?!

  她一问,他目光飘了,段霙等人目光也飘了,根本是知情却独瞒她一个。

  他顺藤摸瓜,从大庄失而复得的那两批药货摸到春阳客栈,再摸出顾三思此人,很快就摸清始作俑者是谁。

  他谁也不对付,虽说狡兔有三窟,他不理其他两窟,直接找出欧阳瑾所在的窝,单枪匹马挑了。

  尽管心腹的护卫们被他收服了去,她伍寒芝毕竟还是西海大庄的大当家,真沉眉冷眸发起威,开口无须扬声,谁又敢不遵从她的命令?因此当她一问欧阳瑾下落,邬雪歌虽发倔般不说,段霙他们挠挠耳也就吐实了。

  竟被丢在离大庄不远的那座长满雪歌花的星野谷地。

  她让护卫们护送妹妹先行回庄,自己则决定亲自走一趟星野谷地,段霙欲跟随,她一双眸子扫向满脸不痛快的邬雪歌,嗓声微凝问——

  “邬爷一人能护我周全?”

  问什么废话!

  邬雪歌想翻桌,可惜眼前无桌可翻,十指指节只得握得格格作响。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拗,她已然安全,她重视的人也都安好,余下的事由他了结不好吗?她还跳进来趟什么浑水?

  好!要跟就跟!

  若她敢说他手段使得太脏,他……他掐了她!

  马车留给伍紫菀使用,段霙匀出两匹马给他们,伍寒芝不是不会骑马,只是骑术不甚好,见她略吃力地控缰,邬大爷忍不住出手了。

  他一抓一甩的功力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甩人于无形,伍寒芝只觉眼前略花,并不知自己被提住背心甩到另一匹坐骑的马背上。

  直到他的宽阔肩背映入眼中,直到他扯了她双臂去圈抱他的腰,直到他粗声粗气地抛出话。“抱牢了,落马可怪不得谁!”

  ……欸,她才明白过来。

  蓦地被拉去贴住他的背,脸热心更烫,她当家大小姐的气势端得已有些摇摇欲坠,都不敢去看其他人是何表情。

  幸好啊幸好,马匹很快地撒蹄狂奔。

  半个时辰后,他们下马进到星野谷地,她被眼前的景象怔得傻眼。

  年轻男子身着华服,头戴莹脂玉冠,只是身上的紫衫锦袍有一半埋进流沙恶地里,玉冠略斜,簪子也歪了,好几缕发丝散下,两只以双面锦绣兰草纹作为点缀的袖子举得老高,露出的半截小臂浮现青筋,拚了命般缠抓住一条草绳,那根草绳的另一头就系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

  虽说面白若玉,五官透着点阴柔,但瞧他肩宽胸厚、小臂筋理明显,若使劲儿拉住草绳,凭臂力将身躯慢慢蹭离流沙地也非难事。

  可他不敢。

  因谷地里来了头大狼。

  那匹灰狼竟还挺乖觉,没被流沙恶地朦了去,就是赖在硬地上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发出低咆,利牙白到发亮。

  被丢进流沙里的人进不得、退不得,不使力不成,等着被流沙吞没,使了力往硬地上爬更不成,那是拿自己祭了猛兽的五脏庙。

  想要活命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端赖那根绳子撑持,还得千祈万祷,求那匹大狼别发狠拿绳子磨牙。

  邬雪歌积了一肚子鸟气。

  世间贱人太多,那些人爱折腾自己、作践自己,无药可救,他以为自己强过那些人千千万万倍,意念是自己的,谁也操纵不了,岂知他竟也犯贱。

  若非犯贱,他不会来了走、走了又来,绕着一个常令他很摸不着头绪的女子打转,不会想到有谁待她不好,他火气就禁不住满到爆,不会明知她那个西海大庄于他而言等同“龙潭虎穴”,还是最令他头疼的那种,看到的都是关爱眼神,动不动就想扑他似,他还允许自己接近。

  不是犯贱是什么?

  然后就在他们踏进谷地时,走在他斜后方的伍大小姐突然又跳到他身前,一臂还平举了,横在他胸前想把他拦在身后。

  就是这瞬间,一个呼吸吐纳竟然是那样缓慢,慢到他肚中火气被消耗殆尽。

  心音回响,耳中轰鸣,他突然就明白她了,明白她是把他纳进需要她扶持保护的那些人当中,这与他能力多强、体格多壮、武力多猛全然沾不上边,她就只是见到危险,见到那匹硕大灰狼,本能想护他……而已。

  而已。

  他绝不承认眼眶隐隐有发热的征状,死都不承认。

  一路走来一直是一人踽踽独行着,求一个伴侣这样的事,他在娘亲身上见识到惨烈的结果——娘亲看上的那个俊美儒雅的中原男子毕竟不是良伴,一时的欢愉过后,浓情与密意终究抵不过现实与猜疑的摧磨,终究是嫌弃她的来历与出身,何曾真心相待?

  可他在此时此际却有种即便灭顶了也无所谓的冲动。

  有人不管不顾就为护他,舍身喂狼也会护他……他绝对没有太悸动的,绝对没有!顶多就是……就觉得她蠢,往后没谁挡着,蠢到绝世无双的她真会把小命玩掉,那、那他定会感到异常愤怒、无端怅惘,因为少了她,太无聊。

  他没等她取出驯兽铜铃便把“牢头”驱走。

  灰狼离开前还过来拿头顶摩挲他的手,猛兽与他心念相通,蹭过他之后很自然地连他允可之人也要亲近磨蹭。

  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而她确实周身绷紧了,定定瞅着在脚边钻来钻去的大狼,然后……叹了口气,笑了。

  她松开紧握在手的驯兽铜铃串儿,提着勇气,探指去搔野兽的大脸、搔它的额头和耳朵,搔啊搔的,跟着又去搔下巴和颈子,像与大犬闹着玩似,玩到后来她竟也咯咯笑出。

  大狼软趴趴,邬雪歌也软趴趴了,不过不是身体发软,是胸中那颗扑腾的心。

  所以最后挺温驯地就把惨到快断命的欧阳瑾拉出流沙恶地,接着又很给面子地退到一旁,将场子交出,由着伍大小姐跟那位狼狈不堪的欧阳公子好好谈话。

  他没闹没搅局,一直像那头灰狼那样,很温驯。

  “欧阳家本由中原北境发迹,贵府祖辈们高瞻远瞩、胆气过人,不往商机渐饱和的汉地争营生,而是举家穿过三川五山、越过西海高山峻岭直往域外,在那片族群复杂、言语难通的异域重新开拓一族命脉。每每听得我伍家长辈们提及贵府当年之事,总教人心生向往,佩服之至……又后又听人谈起,说域外欧阳家的新家主年岁虽轻,目光却极精准,凡相中之货无不大卖,且生得貌比潘安,气质高华,真如芝兰玉树般的俊秀郎君……”

  半个时辰后,两人单骑离开了星野谷地,往西海大庄的方向驰骋。

  马背上的男人——邬大爷雪歌兄,脑中不自觉地转着伍大小姐对那个姓欧阳的小白脸所说的话,想到什么“芝兰玉树般的俊秀郎君”,这种……这种话她都说得出口,他大爷当下“温驯”到都快咬断牙根。

  结果身为大当家的姑娘英眉略凛,语调沉静坚毅——

  “公子一向行纵如谜,据闻身边能人异士、武艺高强者不少,想见阁下一面难如登天,可如今见上,确实应了那一句说法……百闻不如一见。有些话还是听听就好,真的见上了,反倒令人唏嘘。”

  邬雪歌紧绷的牙根与下颚一下子放松,内心薄海欢腾。

  没错没错!传闻都是虚的,她明白就好。

  还有什么能人异士、武艺高强?真不够他打的!

  最耐打的那人尚有个什么“域外第一血刹飞龙”的江湖浑号,也就在他手下走到十招上,然后,口喷血剑了。

  他当时可是收了一半内劲,非常手下留情。

  “……这两年,贵府与西边诸国往来受阻,损了不少钱银,遂将重心回调,欲活络通往中原汉地的商路,这无可厚非,我西海大庄也不会阻阁下财路,一切各凭本事,但欧阳公子实不该步步进逼——

  “担一族生计,凡事以和为贵,只是公子已触及咱西海大庄的底线了。你动我一人,我尚可忍,你威胁到我大庄的众位,那是万不能允。”略顿,眸光不经意般瞥了立在她斜后方的男子一眼,胸有成竹地慢悠悠道——

  “公子也见识到了,我伍家堂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爱整出个雷霆万钧的势头,阁下身边多能人异士,我西海大庄里的强人也不少,能单枪匹马杀进杀出的好手随手一拎都有十来个,域外离这儿实也不远,至少较中原近多,真有心去查,要查出欧阳家共有几个窝、藏得多深,想来也不是太困难的活儿,只是我一直懒得动,把心力全放在本家营生上头,不想理会而已……公子何苦相逼?逼得我又得把人种在这片流沙恶地里,对自个儿的良心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女子的低柔自叹带出悚意,加上她神态十足十的认真端凝,真把被折腾到几乎脱力的锦袍公子吓得直往后蹭。

  邬雪歌难得想咧嘴大笑。

  她这是乘机借他的手段和强势去威吓对头呢!

  不错不错,使得倒还可以。

  终是有些明白她肩上责任之重,明白她身为当家的勇气,从来都不是胆大无所畏惧,而是要如何无视惊惧、克服困境地闯将过去,然后尽量走得长长远远,努力地不要倒下。

  这一次她愿倚靠他、借他的力使力,他就觉左胸被大风鼓过似,莫名痛快。

  欧阳瑾袖中本藏着一根特制的烟火飞炮,这种能在天际闪烁片刻的烟火常是用来示警或显示所在位置用的,一开始被他夺了去,连打火石也一并取走,待谈话结束,他仅把那根飞炮丢回给他,打火石则丢进流沙里。

  哼,想点燃烟火飞炮召唤人来,就看有没有本事钻木取火。

  要不,靠双腿走回较近的春阳客栈也是可行,没迷路的话约莫一天能走到,倘是迷了路,没水没食,加上夜里狼群出没……嘿嘿,那也怪不得谁。

  事情办完,回大庄的路途上,坐在他身后的当家大小姐突然很沉默。

  这姑娘又怎么了?

  邬雪歌身躯陡地绷起,像是错觉似又不是,只觉劲腰上的一双秀臂收拢再收拢,将他圈得更紧,温热身子贴得无比亲近啊,他能感觉她的颊面、她的臂膀,还有……还有……女儿家非常柔软的胸房、窈窕优美的身形线条……竟如此这般密合无丝毫缝隙地粘在他背上。

  是、是马速太疾,她不得不如此吧?

  绝不承认身躯正可耻地骚动,他思绪飞快转着,才想让马蹄缓一缓,却感觉到她下巴挲过他的背,似抬起脸蛋,将唇儿努力凑近他耳后。

  然后她扬声,把话问得很清楚——

  “我想跟你求亲,邬爷愿意不愿意?”

  嗄?!邬雪歌十指发劲,猛地扯住缰绳!

  啪啦啪啦啪啦——缰绳竟应声而断,在他掌中碎成好几小段!

  这一手使得太霸道太突然,骏兽被勒得锐声嘶鸣,两只前蹄离了地高高扬起,那是活生生要人仰马翻了的势态。

  可怜坐在马背后座的姑娘,她双手一滑,瞬间遭甩落!

  第5章(1)

  邬雪歌松手弃马,长臂一探,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捞回她下坠的身子,再拿自个儿当肉垫,搂着一身细皮嫩肉的娇躯落了地。

  伍寒芝吓得容色瞬间惨白,不是因为坠马,而是她眼睁睁看见马匹厚实有力的前蹄踩落在他肩背上。

  马正发狂,那一下非比寻常啊!

  她吓得双眸渗出泪珠,却被他搂着往旁边滚出好几圈才止势。

  “邬雪歌、邬雪歌——”她七手八脚爬出他臂弯,连名带姓紧声唤,小手不住往他的颈项和肩背处摸索。

  “你说什么?说了什么?!”邬雪歌爬坐起身,瞪着她直问。

  “我……什、什么?邬雪歌,你怎么样了?你、你……”

  “你到底说了什么?!”

  “没事,原来没事的……好好的,没事……没事……”一团混乱后才知原来小觑他了,还好无事,还好,是自己小觑了他。伍寒芝一屁股跌坐,重重吐出口气,此时心神一弛,泪掉得更狠,她没有费事去擦,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哭。

  邬雪歌都看傻了,喉头鲠住,好半晌才想通是怎么回事似,拿大掌去挲她湿漉漉的脸,红着脸粗声粗气道——

  “就那两下马蹄子我还挨得住,比搔痒强不到哪边去,你哭个啥儿劲?我好端端没死没伤,你干什么哭丧?这泪也流得太……”他突然止声,因脖子上挂着一双藕臂,姑娘家投怀送抱扑过来,怕他消失不见般搂了个死紧。

  两具身躯紧贴,两颗心剧烈撞击。

  邬雪歌没有回抱,虚张的双臂一直空悬,直到怀里人儿松了手劲缓缓退开,他才挺笨拙地动了动臂膀,也不知想干什么,非常后知后觉,也十分徒劳无功。

  相较之下,姑娘家比他勇敢太多。

  “对不起……我、我仅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块儿?”伍寒芝跪坐在自个儿脚跟上,抓着衣袖抹脸,双腮异常红赭。

  又被直勾勾、毫无掩饰地问一次,邬雪歌都不知该答什么,她却又道——

  “我是伍家堂的守火女,不得嫁出,迟早都得寻个男人在一块儿,说好听些是坐宅招婿,其实不一定要一起过活,就是……找个男人传承伍家香火,可我都快二十三了,一直也没有合意的人选,我……我虽然长得不顶美,没有菀妹那般的天姿国色,也没有菀妹温驯柔顺,但我会改改自己过分刚硬的脾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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