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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兽还美的男人  第4页    作者:雷恩那

  长年修习内力,有时混在兽群中闭关,随便都得花上大半个月冲关精进,腹中空虚像是极寻常的事,这一次腹中大打响鼓,一阵响过一阵,在姑娘家面前乱七八糟地坠了威风,实是前所未有,都不知着了哪门子道!

  意犹未尽舔着抓过饼子的五指,眯目,隔着好长一段距离紧盯那抹纤影。

  看着看着,五指不自觉摸上散在耳际与颊面的发。

  轻轻碰触,像在仿照那姑娘适才摸他时的力道与模样……脸发热,心口忽而痒痒的,被大把羽毛当胸搔过似。

  到底中了什么招?

  他咬牙喷气了!

  那姑娘跟他的这根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阵子西海药山不大平静。

  接连两批炮制好的药材全在拉往中原商人的货栈途中遭劫。

  说“途中”是好听些,其实运送药材的车队连西海药山都没能走出去就被拿下,大庄这边伤了不少人,却连对头是谁都弄不明白。

  伍寒芝身为西海大庄的当家,这几日可说忙得足不沾尘。

  货丢了尚能押后处理,紧要的是折损的人手,大庄百来户人口的生计皆依赖伍家堂,她是他们的东家,底下的伙计出了事,她自然得探视慰问,先安顿好伤者才腾出手处理其他的事。

  货没了,合同还在,眼下怕是无法如期交货,她不得不亲自拜访中原药商设在域外的货栈,请求对方掌事给个宽限,另一方又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让底下人重新炮制与集货,能做多少是多少,总不能时候到了,连两车子的成药或药材都交不出手。

  至于那两大批被劫的药货下落,她全权交给段霙去办。

  马蹄杂沓,车轮子快速转动,马车颠得甚是厉害。

  车内,伍寒芝从容端坐,身子随着颠簸的路程上下左右地晃动。

  早也习惯这般飞快赶路,马车颠得厉害无妨,她还练就了闭目养神的能耐。

  今日已是药货被劫后她第三回登门拜访中原药商的货栈,与对方的大掌事说完话便又急着赶回大庄,总归是事儿赶着事儿,能乘机养养神已是奢侈。

  倒是贴身服侍的桃仁丫头有些受不住,被颠得都要反胃,小丫头遂溜到前头御座与马夫大叔一块赶马,顺道吹吹风通畅气息。

  事发突然——

  伍寒芝整个人被甩到马车角落,眉角的一记撞击砸得她顿时眼冒金星。

  车外马匹嘶鸣,马夫大叔以及段大叔安排给她的四名护卫正冲着谁张声怒喝,随即刀剑交击声作响,桃仁丫头亦扯嗓惊骂。

  伍寒芝揉着伤处抽气,无奈脑中混沌未定,人又被狠狠往车厢对角摔了去。

  “小姐啊——”、“大小姐——”、“老胡,快把马拉住啊!”

  “混帐!有胆子就别蒙脸,劫我西海大庄的货还嫌不够,还想祸害咱们当家大小姐吗?!”、“马车!那、那马车!小姐还在里头啊!”

  马车以疾速往前飞冲,灌进伍寒芝耳中的各种叫声渐远。

  前头帘子翻飞,驾车座位上不见人影。

  当那匹受到惊吓、疯狂撒蹄的大马没能止住势子,四蹄踩空拖着马车往崖谷底下栽落时,伍寒芝空白脑海中掠过唯一一道思绪——

  幸好马夫大叔和桃仁被拉下马车,没跟她一块儿,幸得今日乘坐的车是家里最老旧的一辆,摔坏了不会那么心疼,就可惜了这匹大马……

  她本能地抱头缩成团,预料是要撞得七荤八素又跌个粉身碎骨的,但在一阵落石巨响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身躯上上下下摇动,微微摇晃,像坐在娘亲最爱的那张摇椅上,也令她想起儿时陪妹妹玩木翘板时的感觉,长长木条上,一人坐一边,一下子翘高一下子落地,妹妹笑音如铃,那声音当真好听……好好听,那声音……

  “还有饼子吗?”

  什……什么

  声音刚硬微沉,伍寒芝倏地张眸,都闹不清楚自己究竟回神没有。

  前头的车帘已掉,那个名字跟花一样的男子就蹲踞在驾马的御座上,套马的绳索和车辕断得干净俐落,那匹大马不知落到何处。

  仿佛瞧出她内心疑惑,他两片薄而有型的唇掀动,有些不耐烦道——

  “这片崖壁只有这一小块突点,马车还能勉强横跨在上头,多出一匹马难以持平,我弄断套绳让它先下去了。”略顿,浓眉忽地纠起。“你那什么表情?以为我舍了马任它摔死吗?那匹大兽我要它好好撒蹄卖力冲,它就只能乖乖听话使劲地活,此时早贴着山壁冲到底下快活了,你信不?”

  伍寒芝眨眨眸子,冷风灌进,灌得脑袋瓜一阵激灵。

  终于看懂了——

  四方见长的老旧马车挂在半空,车底下仅靠一方突出的岩块支撑,她被甩到车厢尾巴,而他在另一头,所以才会这般上下晃动。

  她听到底下木板发出声音,车轮子被风吹得碌碌转动。

  所以是因他及时出手,急速坠落的马车才能完整地悬在这儿吧?

  只是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他来干什么?

  “我肚饿了,还有饼子吗?”男人又问。

  呃……

  她真没听错,是吧?

  男人神情严肃,眉压得略低,问出话后,薄唇发倔般再次抿起。

  高大身躯蹲在那块小小座板上,褐中带红的发丝遭风乱吹,冷风刮肤生疼,他上身却只套着一件皮制薄背心,两条肌理分明的劲臂光溜溜露在外头,刚美直朴,无一不夺人目珠,却令她心口有些泛疼。

  她松开手脚拉开固定在角落的一只小柜,甫动作,车厢立刻格格嘎嘎地摇晃。

  但她随即发现,她一挪动,他亦跟着调整力道,总能很快将马车稳下。

  见她从小柜中取出一只布包,跟之前她用来包裹饼子的布包一模一样,他鼻翼歙动,瞳心不自觉刷过异彩,遂朝她探出长臂。

  伍寒芝亦伸长臂膀将布包递去,语气不自觉低柔,微带歉然——

  “这几日忙乱了些,没烙饼子,但厨娘帮我烤了一大火窑的香椿饽饽,早上出门时,我带了几个出来,还往里头夹了干乳酪和果干,你先垫垫肚子。”

  以为他是要将小布包接走,那修长有力的五指却直接握住她的腕。

  “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他问。

  “啊?”她微怔,下意识摇了摇头。

  “好。”

  好什么?什么好?她还没想明白,一股劲力瞬间将她扯了去。

  她扑进一堵厚实强壮的胸怀中,蒲扇般的大掌稳稳按住她的头。

  她听到轰隆隆巨响,听到石块纷落和车板碎裂的声音。

  她还听到……咚咚、怦怦、咚咚、怦怦——听到他的心音,非常有力,非常鲜明,充满比兽还野还强悍的生命力。

  第3章(1)

  马车翻覆,坠落崖底,伍寒芝好半晌才回神。

  她还在突岩上,毫发未伤,而弃掉马车之后才惊觉到这方突岩究竟有多狭窄。

  邬雪歌两脚开开跨坐在石块上,她若不想掉下去,又不想直接坐在他大腿上,就必须贴近他的身躯才能蹭出一点空位坐稳。

  很难不心悸脸红,可她想,这个将她圈在臂弯里的男人应该没什么异样感觉,因他正全神贯注在食物上。

  适才护住她脑袋瓜的手已夺去她手里的小布包,里边有五颗香饽饽,每颗都有巴掌那般大,他虔诚捧着,先凑到鼻下嗅过一阵,美好的食物香气让蓝瞳愉悦地发亮,随即张口开吃,没跟她客气的。

  周遭完全没有东西供伍寒芝攀附,风劲野大,即便她不惧高也还是有些胆寒,微咬咬牙,两手只得探去揪紧他腰间衣布,借着他的势稳住自己。

  女子柔软身子依靠过来,不同于食物香气的柔软气味钻进敏锐的鼻中,邬雪歌身躯陡然一绷,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有个女子靠他这样近,在他怀里,贴在他的心口上。

  嘴巴动着动着,他咀嚼的速度慢慢变缓。

  垂目去看,映入眼中的是圆圆发漩以及雪额上轻覆的秀发,然后是被柔软鬓毛微掩着的一只耳朵。

  那只耳朵白里透红,嫩到不行,安安静静贴伏不动,竟让他联想到温驯小兔……不仅那双耳像小兔,她整个人都像。

  寻常姑娘家遇险,还是这种夺命的危机,试问哪家姑娘不扯嗓尖叫、放声大哭?就算是男人也要惊慌失措的。

  可她不是。

  她确实被吓着,身子隐隐发颤,但外表瞧不大出来,顶多脸色凝得太过苍白,适才抬眼见他蹲在车厢前时,布在她眸底的惊惧根本不及掩去。

  连害怕都安安静静,道姑娘……的的确确是个莫名其妙的!

  有了结论,他再次大口咬食、用力咀嚼。

  对于偎在胸前的这具柔躯他不推不拒,只不过大耳感到有些痒,他抓了抓,下颚也跟着痒,他搔了搔,突然胸房也热热痒痒的,但胸口位置被占住,不方便探手去揉,只好暗自拉长呼吸吐纳,缓下那古怪骚乱。

  他救她一命,伍寒芝内心感激,想着大恩不言谢,微勾唇便道——

  “邬爷往后肚子饿,尽管上大庄来,我伍家堂管吃管喝,绝不让你饿着。”

  邬雪歌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进攻最后一颗香饽脖。

  实是靠得太近,不出声感觉好怪,伍寒芝只得暗暗苦笑,宁定又道——

  “西海药山伍家做的是百药炮制的营生,咱们大庄百余户的人全赖这门营生过活,近日有两批药货连着出事,没能交上,收货的对方是与伍家堂往来多年的中原药商,我登门拜访了三趟,希望对方能通融些时候,但听了他们所说的,像是有些隐情,不是他们不帮,而是真没法子……”

  结果才离开对方货栈不久,她这儿就出事,显然被有心人盯上。

  她自言自语着。“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如今没逮到我,应该不会再为难其他人吧?”这一闹,闹得她所乘坐的马车坠了崖,对方应也始料未及。

  “所以对头是谁,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吞下最后一口吃食的男人终于有开口的兴致。

  方寸动荡,悬在这不上不下的山壁上,伍寒芝实不敢有大动作,她蹭着他的胸膛小心翼翼抬头,与他垂视的蓝眼对个正着。

  “邬爷用了一个‘也’字,所以你……你是知情的?你也在关注我西海大庄的事是吗?所以今日才会遇上,才能承你相救。”

  邬雪歌一开始是想找碴的。

  跟这姓伍的姑娘交手,莫名其妙吓得他落荒而逃,这事委实令他闹不明白,不想方设法好好对付如何可以?

  结果这阵子明查暗访,跟踪又紧盯,如此盯啊盯着跟看戏似,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就把西海药山伍家堂的事都给弄清楚了。

  另外还有一事他不想认却不得不认,他当真肚子饿。

  那日吞下三张大饼子,将手舔得干干净净连颗渣都不剩,回味无穷啊,都不知自己以往吞进肚里的是哪来的猪食,嘴一下子养刁了,自然是要追着她来。

  他浓眉一挑,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随即又很硬气地调回来,粗声粗气道:“那晚在那座谷地,不是说过要好酒好菜款待我?!既要上西海大庄痛快吃喝,总得摸清来头,要不谁有那闲工夫理你伍家堂遭谁觊觎!”

  伍寒芝一楞,一会儿才静谧牵唇——

  “我是西海大庄伍家堂的当家,伍家堂之所以能在这片域外连绵不绝的药山中打响名号,全赖老祖宗传下的三百多帖药单,依药单能炮制出各种丸、散、丹、饮、膏之类的熟药,这些熟药每年为大庄带来甚大利润,养活整庄子的人……”一顿。“我伍家传到这一代已无男丁,爹亲去得早,家里老太爷还在世时,把我指作伍家堂的守火女,意味着大庄那几口炮制药材的炉火,我得守住,守住了才能生生不息,若把药单交出,等同断了大庄百余户人的生计,绝对不能够的。”

  她从未跟谁谈过这些事。

  肩上担子是沉,也撑持过来了,往后仍要这么走下去,不能舍弃、不能辜负。

  但,突然有这样的时机、有个局外人能听她说说——呼……淡淡吁出一口气,连日来堵在胸中的无形块垒仿佛轻了些。

  “中原药商那儿坚持按合同走,伍家堂若交不出货,是得赔上一大笔银子,我仔细算过,这关要过不难,难的是下一步,得防患于未然,药货被劫的事如果不能水落石出,一切便如隐曲之处,必有忧患。”说到最后,嗓音变得幽微,双眸一敛似在斟酌该怎么做。

  脑袋瓜里转着事儿时,姑娘家润嫩的鹅蛋脸会罩上一层凝色,英眉入鬓,羽睫似扇,明明是柔软的,却透出强韧神气。

  邬雪歌喉结动了动,觉得五颗香饽饽确实少啊,不仅吃不饱,像还引得腹中馋虫闹得更凶。

  “不就是那两批货吗?”他五指覆在她背上。“找回来不就得了!”

  逸出伍寒芝芳口的不是询问,而是紧声抽气。

  男人猛地扣住她背先提后甩,寸息不及出,整个人已落在他宽背上。

  用不着他吩咐或指引,她有什么抓什么,两袖早牢牢缠住他的硬颈,裙里一双玉腿哪还顾得上矜持,完全是醉猴儿抱酒坛的姿态,拿前胸贴他的后背,贴得可谓密不透风。

  “邬雪歌!”情急之下,她连名带姓唤出,感觉身上的披风一绷,被他充当背巾拉至身前系紧,将她更牢稳地绑在他背上。

  此时若质问他想带她去哪里,其实挺蠢的,毕竟不管去哪里,都比待在原处好上百倍、千倍,但他突如其来使这么一招,吓得人够呛。

  伍寒芝唇色苍白,脑中乱糟糟,是很用力装镇定才勉强出声,根本管不了问出的话蠢不蠢——

  “你……你要去哪里……”

  得。

  他也不用回答了,行动胜于一切。

  驮着她,这个明明小她一岁,胆子却大到能包天的男人开始施展他的壁虎游墙功,就如此这般地攀呀爬的,中途还伴随几次腾空窜跃,带着她一直往上。

  好怕。

  伍寒芝是真真切切感到害怕,腾在半空,所能依附的只有这一个男人,他的硬颈、宽肩、虎背,他的劲腰、健臂和有力的长腿。

  一波波惊惧过后,沉淀成最后的心境,竟是全然托付。

  所以信他了,无丝毫质疑,他的力量足够支配这一切。所以——

  心可以定,不用怕了。

  回到崖上时,伍寒芝外表尽管镇定如常,仍被眼前阵仗弄得心头小惊。

  段大叔与一帮护卫赶至,搬来好几捆粗绳准备攀下山崖寻她,这她能够理解。

  大庄里手艺最好的铁匠涂老师傅也被请来,还领着几个办事牢靠的学徒,正让准备下崖寻人的护卫们试用他们最新打造出来的铁爪勾和钉靴,利于在陡峭山壁上稳固身躯,这她也很能理解。

  她比较困惑的是——怎么连她家阿娘和妹妹也都赶了来,这让她都……实在都……不知该先安抚哪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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