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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下)  第9页    作者:雷恩那

  “怎么怪起大姊了?巫族阵法一旦祭出,扛不住就得遭殃!天狐相救,那、那大不了让他救、欠他情,等他醒来再还不迟嘛。”

  “别吵别吵,先看看静儿!这娃儿越来越强,宛梅留下的这一点血脉,尽管习巫习得缺堂少课、七零八落的,骨子里毕竟还是大巫。”感伤般吸吸鼻子。

  神识中的狂风与暴雪彷佛吹了许久许久。

  待灵能收敛,心魂稳下,秋笃静轻喘再轻喘,恍惚张开双眸。

  晒谷场恢复寻常景像,什么千斤重的压力皆消失不再,太婆们围在她身边。

  她伏着,被她护在身下的不是九尾天狐,而是白袍雪发的男子。

  “呼醒了醒了,两个都醒了!”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啊!”

  秋笃静一颗心悬得老高,半跪起来,捧着男人苍白的脸。

  美男浅浅掀睫,瞳底幽光浮掠。

  见是她,男人那张薄嫩的唇愉悦勾起,而后头一歪,再次晕死过去。

  “白凛白凛!”

  白凛很难得地对自己点头承认——没错,他确实嫩了些。

  巫族族首都把话说到那分上,要不回内丹,他不计较,要不到他家那口子,算哪招?不闯闯巫族大阵如何善了?!

  但秋笃静的脾性他清楚,对上那些弱的、老的、病的、残的,她心软无药医。

  强权压境,她绝对力抗,你越跟她强,她较你更倔强。

  他要闯阵,要闯得高段,要在斗法斗至最高峰时败阵下来。

  他知道血气驱使定会令她有所感应,她会赶回,如同她那时赶至虚元遭重创的他身边。她将再一次,亲眼目睹他很可怜的样子。

  结果如他所料,她赶回来。

  但亦是出乎他意料,她竟生生切进阵法内。

  这样更好!

  驱使神识对付一干老巫的他内心禁不住窃笑,就让她瞧瞧,她的太婆们是怎么大使法器,结阵来围困他、欺负他、伤害他。

  第16章(2)

  然,事情转折起于肘腋之间!

  他都还没决定何时该败阵,且要败得漂亮、败得天衣无缝,老巫们竟后继无力似自乱阵脚,结起的方位大阵开始摇摇欲坠。

  开什么玩笑?!要有事,也该他出事,几个老太婆抢啥儿抢?!

  不行不行!她家太婆们若摔得粉身碎骨,在她面前岂还有他立足之地?

  硬拉神识出定,真身窜出,他嘴叼一个,长尾唰唰唰地连卷五人,还能腾出一尾摸摸他家那口子,多潇洒高强,多从容神气,多等等!

  他突然意会过来,他是来败阵的,不是来赢的。

  当上端那束丝网白光朝他疾射时来得真好,实在太好!

  他明明能避,或用长尾倒弹回去,但没有,他咧开狐嘴笑得志得意满,双目发光,下一刻就在秋笃静眼前顺着那袭来的力道倒地。

  苦肉计果然堪用,以退为进真为王道。

  他确实太嫩,但他知错能改,而且非常能举一反三。

  他救下老太婆们,他没败,他是背后遭偷袭被放倒。

  颈背一阵灼烫,透进体内的劲力他没来得及卸去,也不想逞强卸去。

  倒就继续倒着吧。他感觉女人扑来搂紧他、护着他,真情流露,他的心浸在沉沉香蜜里,甜到不行

  “唔”甜啊,鼻端浮动的都是淡香,与老巫们这一战,连天都帮他。

  嘴被轻轻舔着,他尝到女子口中馨甜,是他在意的那个人儿。

  呵,偷吻他呢启唇,他任她亲吻,以为含住的会是绵软小舌,倾入他齿关内的却是微热的一丸小物。

  蓦地张开双目,果不其然,喂进他口中的正是自己的内丹。

  此时秋笃静躺在白凛身侧,后者趴卧在蒲草软垫上,脸转向她这边。

  她挨近,扶着他的脸将内丹缓缓吐入他唇内,并暗暗使动意念,希望他快些苏醒,希望内丹的灵能保他无事、安他神魂

  以为已喂出内丹,才要退开,他当真醒来。

  而一醒就不老实,单臂横将过来按住她后脑勺,她的嘴被他堵过来的双唇吸住,内丹的金光在彼此口中漫舞。

  她想他身上带伤,唇齿磕合间哪敢使劲,自然节节败退,于是滚在两人舌尖的金珠子被他推回,顺着呼吸吐纳重新落入她腹内丹田。

  “你的伤啊”感觉他上身动了,手臂力道加重,她低声轻呼,小手捧住他直要倾来讨吻的脸。

  “没事”二字都要奔出嘴了,已然开窍的天狐大人千钧一发间改口——

  “痛”吸气,俊眉淡拧,十指微攥成拳。

  秋笃静紧紧张张坐起,轻按着他适才妄动的身背。“别动!求你安生些,别动啊!发丝被烧掉好长一段,后颈子和肩胛还被灼出好大一片红痕,伤上带巫法,比寻常的伤还疼,你、你忍着些。”

  “好。”白凛静趴着不动,长睫掀了掀,很乖驯地瞧她。

  听他说好,还朝她勾起嘴角,秋笃静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吸吸鼻子逼回眼泪,也回他一抹笑,随即念起竹姨教授的巫族疗愈咒语,努力驱动意念,手心微微贴在他被灼出的大片红痕上,再次帮他疗伤。

  巫族咒术留下的伤尽管棘手,但天狐可不是普通天狐,毕竟是修炼千年以上的九尾雪天狐,要他催动血与气自身修复并不会太艰难,但他不想,疼就疼着,到底会有人心疼他来着。

  疗愈咒一使动,他颈后与肩背如被清水徐徐浇淋,水沁凉无比,肤上灼痛果然消褪大半,令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若把内丹吞回去,我想,伤会好得更快些。”结束这一波疗愈,她重新躺回他身边,撩开他散面的发丝,一下下抚他略苍白的脸。

  “你你多亲亲我吧,把血气渡给我,虽是带巫法的伤,但我想有你帮着,伤就会好的。”他专注瞅着她眸底润意,心微微绷起,是痛是暖。

  秋笃静眉眸一轩。“真的?”

  “自然是真。”漾出一抹清雅又忍痛般的微笑。

  她立刻将脸凑近,张唇含住他的嘴。

  两人脸对脸,鼻贴着鼻,四片唇瓣缠黏在一块儿,她很虔诚地亲着、吻着、吮着、舔着,意念使动天狐内丹,内丹又驱策饱满的气血,她想倾注给他,全部的全部,都想喂进他受伤的躯体里。

  亲了许久,久到她气有些提不上,头晕目眩的,竟还要他将气反晡回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将她揽了去,正半压在她身上。

  “白凛,伤”她小心环着他的颈,拨开雪发一看,他肤上红痕当真变淡,竟连烧断的发也悄悄长回。

  白凛懒懒伏在她身上,宽袍松垮垮,任由她抚着、摸着察看个没停。

  真好上许多了呢。秋笃静心绪一弛,一时间也舍不下他,遂静静拥他在怀。

  “你休息一会儿,等等再继续。”怀里的男人低语。“我伤成这样,少说也得亲上十顿、八顿才能勉强见好。往后还得每日亲上一、两顿,看能不能好完全。”

  他说得委屈,嘟嘟囔囔的,秋笃静不禁红着脸微笑。“好。总得亲到你好完全了,那才好。”被天狐大人撒娇了呢。

  她不是瞧不出他想讨关爱,既然瞧出,瞧着如他这般高傲淡漠的性子却对她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怎么可能不心软?又如何能矜持待他?

  想着他被乌木杖射出的光束骤然击倒,那一刹那,她真真听到方寸碎裂声

  为何自己还能活?还能说话喘气?她都懵了。

  不真实的感觉一直盘踞于胸,是他被太婆们还有竹姨诊过再诊,确认绝对救得回,也开始施救,她直到那时才吐出郁息,回过神志。

  再也不要那样吓她啊

  内心用力祈求,她在他发心上落下轻吻。

  “你不问我为什么闯巫族的“落月七星阵”?”白凛因她那一记似有若无的吻而隐隐颤栗,嗓声尽管持平,仍细细起伏着某种情韵。

  “为什么?”顺他的话问出,她心里自然也是疑惑。

  “你家大太婆既下战帖,说若有本事,过得了“落月七星阵”,一切再论,你就不该瞒着我不告诉。你瞒我,是没打算跟我再论什么,因心下自有计较,所以才会跟我提十年后要“还君明珠”的事了。”

  “你怎会大太婆明明只对我一人说”

  “我怎会得知是吗?”极轻哼笑。“风里、火里、水里,精魅无所不在,就看有无本事在巫族村的守护结界内使役它们。你觉得我办不到吗?”通风报信的是地灵大神,此时拿大神比作精魅,天狐大人非常心安理得。

  秋笃静知他能耐,根本无话可说。

  她挪开身子想坐起,白凛没有阻她,但她起身欲走,他就不肯了。

  “静儿,事情不是你一个说了算。十年后“还君明珠”,你问过我想法吗?”

  手被握住起不了身,她坐住不动,仍抿唇无语。

  “你可听过心里花开的声音?”白凛问,朝侧眸瞥来的她微笑,很有一笑倾城的神气。“告诉你,我听过。”

  秋笃静先是没挡住他过分好看的那抹笑,头有些发晕,继而是被他神态吸引。

  她怔怔望他,专注去听——

  “含苞待放的一朵,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有的也就这么一朵。”男嗓微哑,还带似有若无的苦笑。“刚开始是努力挺开一瓣,当下懵懵懂懂,觉得些儿古怪,些儿甘甜,但毕竟不明白于是又花上好长一段时候,等它一瓣瓣艰难打开,突然间一记当头棒喝迫到面前,所有迷乱的、浑噩的全被劈破,心花终于大绽,大鸣大放地绽开,花开的声音清脆响亮,比虚元破碎时的声音更撼动魂魄。”

  他跟着坐起,握住她的手一直未放,白袍因他的举动滑到腰际,根本也不理。

  “静儿,让我心花大开的,是你。”

  秋笃静轻抽一口气,眸里掠过仓皇,有些潮润。

  白凛握紧她指尖微颤的手,又道:“从含苞待放到如今灿烂辉煌,情爱的甘甜苦涩,我算尽尝了,也被你好生折磨了,后来才知,原来喜怒哀乐的权利早已交出,自个儿闹不明白,还发了好几顿脾气,自苦得不行。”一顿——

  “你说要做夫妻,我允你,还以命作聘。你却又说缘分十年就够,十年后情淡,执念也淡,将还我明珠堂堂九尾雪天狐的内丹,你说退就退,好,我让你退,但我心里那朵情花怎么办?你能让它合起,让它从未开过吗?”

  她双唇微动,欲说什么,但未语泪已流,只能摇头。

  白凛再次逼问。“你说啊,你该如何还我清净?我洗耳恭听了。”

  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像被逼至墙角真逃不出,也使不出什么招数,她最后被拉了去,男人拿精实白皙的胸膛承接她的泪,语气若叹——

  “静儿,你还不起。九尾雪天狐不动情则罢,既是动心动情,山无棱、天地合,也绝不会断了执念。你可听明白了?”

  她忽而哭出声音,下一刻又很努力忍住,和过泪的声音令人胸中发疼——

  “你的修行该怎么办?还要等“渡劫””

  “修行道上,谁说了非得走到底不可?修炼的目的是为了变强,从不为成仙或入魔,要够强,才足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仰望人,就喜欢被人抬头眯眼还看不清。”因为立足点很高。

  秋笃静因他这话竟哭着笑出来,非常折腾。

  白凛嘴角亦偷偷扬了扬,很温柔地抚着她后脑勺,好一会儿才又言语——

  “以往跟你提起“渡劫”,说自己久等“渡劫”不到,决定要效一回飞蛾扑火往情里跳静儿,你觉得谈情而自觉一定能安然渡情劫的人,是真付出情爱、动了心魂吗?”低笑一声,自问自解。“那时当真不懂,原来情一字比任何术法咒语都要强大,真动了情的,又岂会在乎这一条修行道。正因为不在乎,所以拿千年内丹下聘,命可以捏在爱上的那人手里,不觉惊惧不安,却觉这样才好,牵扯深了,

  不能断,这样最好连命都能给出,心甘情愿的,你说,这不是我的“渡劫”是什么?”

  怀里女子倏地打直背脊,抬头望他。

  两人离着半臂之距相互凝望,尽管没再握她的手,他目光却十分缠绵。

  “静儿,我早就等到我的“渡劫”。原本以为是,后来觉得不是,结果真的就是。绕了一圈,原来还是你,原来,老早之前就心悦你。”

  眼泪止了又流,不能自制,她细细喘息,又摇起头——

  “没有你没有的那时才没心悦什么的,是我先喜爱你的,一直都是我,厚着脸皮讨来,才不是你先的那时你只想跟别人飞蛾扑火,我、我很难过,很难过啊”

  哭得像个泪娃儿,满腔的委屈尽数发泄。

  白凛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既甜又苦,天狐的心志再强悍也禁不住这般摧折。

  “渡劫”原来是这般峰回路转的面貌,明知山有虎,还非常欢喜地上山,心甘情愿以身侍虎,老虎若不稀罕他这一身香肉,他还会相当难受。

  他身子晃了晃,突然朝她倒下,一招立即止住她的泣声。

  “白凛?!”秋笃静本能地环住他,侧过头想看清垂在她肩上的那张脸。

  “我像有些撑不住了。”他这话不算假,巫族大阵本不容小觑,再加上大太婆手里那把乌木杖助阵,一束巫法白光打下,不光是皮肉痛,虚元也多少有所损伤。但,值啊!

  他赖在她怀里,被扶着重新躺落,嘴又被很甜蜜地封住,血气张扬澎湃,猛往他口中灌。

  他捧住她的脸,看进她犹然湿润的眸底,低柔道——

  “以前不懂,后来才记起,我的心花其实在你十六岁那年,就很奋力地锭开过,那是千年以来的头一回你那一日救下湘儿,还抱着我哭,下凛然峰时,你回眸望我,笑着说自己是小捕快了,每月有二两银子,要请我吃酒静儿,那时就心悦你、喜爱你,不是不爱,是一直懵昧不知”

  女子清泪落到他面上,他凑唇去吻她颊上那些将落未落的湿意,舌尖一遍遍舔过,如小兽讨温存。见她脸红眸亮,他嘴里虽咸苦,笑得却越发清俊。

  “我想过了,闯巫族大阵,闯得过就能趾高气扬跟一干老巫们讨你。闯不过的话,就让你见识见识天狐的真心。你只要十年,我要的却是无数个十年,你若还是坚持“还君明珠”,那我这“渡劫”真就惨败,渡劫不过,与其十年后心神俱碎,不如早早在巫族大阵里香消玉殒。”

  什么什么心神俱碎又香消玉须的?

  秋笃静被他的用词闹得啼笑皆非,又因他说的话闹得心里直颤。

  他说真的。

  眼神带笑却很真很真,让那漾在瞳仁里的笑意有股匪气,狠得很。

  她也捧着他的脸,去吻他太过清亮野蛮的眼,忍泪低语——

  “好,就无数个十年,不要你走,我们我们就这样,直到人死灯灭,又或是你“渡劫”成功。在这之前,我也都不走的,再不提什么“还君明珠”,不管世道如何、人情如何,到底是缠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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