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你疯了吗?”凤天磷觑他一眼,在这种处境下,他还能笑得出来?
“凤三……”
上官檠“深情款款”、“满满诚意”的声调,听得凤天磷全身起鸡皮疙瘩,带着防备目光瞅着他,阿檠不会是……对他起邪念了吧?
“怎样?”他放下鱼,两手握拳,满眼警戒。
“出去后,我帮你打天下,你心里别再惦记着纪芳,好吗?”
出去后?凤天磷当角勾起一抹嘲讽,对自己的。
阿檠究竟哪来的信心,相信他们还出得去?还有……凤天磷一咬牙,道:“那个天下,我不要了。”
出事那天,凤天磷看清楚了,对自己手下留情、被他挑掉蒙面黑布巾的刺客,是舅舅身边得用的幕僚,而第二批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在坠崖前一刻,他和阿檠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跟在凤天岚身边的。所以他哪还能继续自欺欺人?那些年的追杀,令他与大皇兄敌对,让他坚信,不争,就会死于非命,没想到算计他的竟是他最信任的人……
过去迷迷糊糊、不愿深思的疑问,突然变得清晰。
还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次次躲得过追杀,原来那只是夏家促使他对大皇兄偏激、敌视的手段,而自己受重伤被阿檠救进莫宅的那次,是凤天岚的手笔吧。
若是这回他真的死了,矛头必会指向大皇兄,以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大皇兄会不会失势?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是渔夫。
他果然是个傻的,像纪芳说的那样。
“你确定?”
“位置还没争到呢,最亲近的人已经在我身上使尽权谋心计,若当真上位,还会有人对我付与真心?孤、寡人……果真是高处不胜寒。”
凤天磷深叹,不要了,他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不要所有面对自己的人戴着面具,笑着,只为对他有所求;怒着,只是为演戏,博取他的信任,他痛根这样虚伪的关系。
上官檠瞅他一眼,他明白凤天磷的失落,凤三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或许不善表达感情,但对人常常交付真意,这次,他真是被伤得狠了。
“不要也没关系,我陪着你清风明月,畅游天下。”
凤天磷觑他一眼,反问:“能吗?你可以撇下纪芳?”
“我会带上她。”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会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未免太自信,她说过的,不与人共事一夫。”
“我不会让她与人共事一夫。”
他比纪芳更痛恨共事一夫,若不是共事一夫,贞德娴美的母亲怎会落得悲凉下场?
“夏可柔怎么办?”
“夏可柔是夏妩玫的计策,是贵妃娘娘的棋子,是夏府的手段,她不是我的妻子。我没动她,是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也是因为你想要那个位置,我必须要对夏家虚与委蛇,一旦你梦想完成,她……”
“你要杀了她?”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不会这么做,但我有办法让她自请下堂。”他手上掐着的东西还少了?更甭说她无子、不尊长辈、不敬丈夫,这样的女人可以休上几百次。
“你都算好了。”
“行一步,思百步,这个习惯是在我被莫飞绑走之后开始养成的。”而他会被绑架,拜夏妩玫所赐,这笔帐他会亲手讨回来!
凤天磷凝目相望,他明白阿檠的言下之意。
对这样的朋友,他还能要求更多?对方为了自己所愿,暂且压下仇恨,与他深恶痛绝的人演戏,这样的情谊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给不起。
“对不起。”凤天磷第一次认错。
“不关你的事。”
“你确定没有夏可柔,纪芳就会接纳你?”
“会。”
一个字,不多,但他脸上的表情说得太多,他们之间已经心心相印?酸涩冲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不明白。”凤天磷叹气,两手枕在脑后,往后仰躺。
“不明白什么?”上官檠也学着他的动作,与他并肩躺下。
“我长得比你好看,身分比你高贵,为什么她选择你?”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要一个贵夫。”
“她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平等,尊严,独立,成就。”她想要的,他会竭尽全力给她。
“女人要那些个东西?她脑子被驴踢了!”
上官檠侧过脸,目光对上凤天磷,莞尔一笑。
“难道……你允她了?”
“允了。”
“夫为妻纲,你把男人的尊严丢了,往后怎么办?”泼妇最难搞,一个理直气壮的泼妇更是可怕。
“没丢,只是学着尊重女人。”
尊重?这种鬼话谁信,女人就是要压着、治着,逼她们乖乖听话甭使坏。
即使这般压制,像他那姨母都还会使龌龊手段,若是再放任,女人岂不是翻了天?
“你知不知道,自由,平等,尊严,独立,成就,意谓着什么?”凤天磷问。
“我知道。”
“说得白话一点,就是你玩女人,她就玩男人,你管不得她,她想做啥便做啥,一句话不和,她可以带着孩子转头就走。”
“我很清楚。”
“那你还……”凤天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无奈说道:“兄弟,咱们都是男人,男人的德性我很清楚,实话说一句——行不通的。”
上官檠却笑得眉眼暖暖,回答,“兄弟,咱们都是男人,男人的德性我确实清楚,但不管能不能行得通,我都会尽力试试。”
“为什么?”凤天磷不明白了,他喜欢纪芳,但从没把她的一夫一妻论调听进耳里,只想等着造成事实后逼迫她接受,没想到阿檠这么实心眼。
“我不是个好人,返京后,为着咱们的大业也上过青楼,搂过几个相好的,可再次遇见她后,却发觉再好的姑娘抱在怀里也觉得没味儿。我也想过要别过头,不想她、不理她,可心头偏偏像有千万只虫子啃着似的,她不痛不痒,我痛苦难当,你说气不气人?”
“果然气人。”
“我想,既然已经气了,也就不怕再气些,所以应下她想要的。”
“你不怕以后,万一她一个不满意带孩子跑掉?”
“怕,怕得要死,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让这种情况发生。凤三,看在我为你受下一剑的分上,退两步,行不?别的男人是在妻子和母亲中间选边站,我是被迫要在你和纪芳当中择一人,我不希望这样。”
“如果我非要你选呢?”
“别为难我。”
凤天磷恨恨瞪着他,没出息的家伙。“你都要抢走我喜欢的女人了,凭什么我不能为难你?说,你选谁!”
上官檠皱眉,却在此刻想起纪芳念过的歪诗。“自由诚可贵,朋友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凤三,我不想抛弃我们之间的情谊,放手,好吗?”
凤天磷倒抽口大气,该死的臭家伙,居然不留半点情面,就这样说出来?
“做为男人,我很想臭骂你一顿,做为情敌,我想等着看好戏,看你可以憋到几时!对不起,我等着,我不放手!”他讲得咬牙切齿,也不晓得自己是在气纪芳还是阿檠。
朋友多年,上官檠怎能不知,他愤怒的口气背后藏着什么。“你还惦记着她?”
“对,我就是要一直惦记她。”凤天磷非要他为难到底。
“你打算惦记到几时?”
“不知道。”
“你这样,着实让我为难。”
“为难就对了,从越县初见她时,我就惦记着她,你让我放手,我也很为难。”
凤天磷从这么早就喜欢纪芳了?上官檠始料未及,他苦笑道:“王府里有两个厉害的,王府外有个虎视耽耽的,偏偏喜欢的那个,要求还特别多,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你自找的。”
“是我自找的,但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你自己说的,自由诚可贵,朋友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我心里不爽,怎么能让你太爽?”
“你这是想两败俱伤?”上官檠睨他。
“不,我想要有祸同当。”
“没有其他法子可解?说说道理行不?”
“男人不讲道理的,男人习惯在拳头上见真章。”
“要不……打一场?谁输了,谁退出?”
“你身上还有伤。”凤天磷斜眼看他,他也不相信阿檠输了会说话算话,他的性子再固执不过,他想要的就会一路执着到底。
“我不介意吃亏。”他只介意有人对纪芳虎视眈眈。
“行,你都不怕死了,我怕啥!”
说着,凤天磷跃起身,上官檠还没站稳,他一拳头便打了过去。
谷底食物富饶,两人都攒了一身力气,被困在这里都怀着一股怨气呢,于是这一架成了宣泄口。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从洞里打到洞外,从中午打到黄昏,两人脸上、身上瘀青斑斑,全身酸痛得喊不出声,却是谁也不肯先歇手。
一招接过一招,两人都使尽全力,直到再也榨不出半分力气了,他们再度躺回草地上。
“如果没受伤,我会蠃你。”
“哼,自傲。”
上宫檠勾起漂亮的嘴角,“纪芳喜欢我的自傲。”
“呸,她还喜欢你的臭屁。”真不知道那女人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
他笑得更欢了,回答,“对,她也喜欢我的臭屁。”
看着一脸乌青的男人,说着甜得腻人的话语,这一刹,凤无磷有些羡慕。仰头,望羞星空,他第一次发现,从谷底穿上去,星星这样美丽。
第十四章 天道循环(1)
身子好利索了,上官檠哪还坐得住,两个多月、七十几天,这么久没对儿子说话,不晓得他会不会忘记自己?
扔下鱼骨头,手往身上抹两下,他好洁的习惯在这里全数舍弃。“我要去找路,你去吗?”
“我不去,你能把我丢在这里?”凤天磷没好气地回应,他把最后一口鱼肉挑进嘴里,跟着上官檠出了山洞。
两人绕着湖走一圈,四周的山壁长满藤蔓,同样的一条路,他们已经走过无数回。上官檠一面走,一面用手中的木棍撩开山壁上的藤蔓。
走着、走着,木棍突然刺了个空。“凤三!”他喊住走在前头的凤天磷。
“怎么样?”凤天磷回头问。
“这里好像有洞。”
也许只是个和他们容身之处相似的山洞,凤天磷没抱多大的希望,却还是往回走,他举剑割开挡在洞前的藤蔓,弯下身往里头探去。“好像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