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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财奴  第8页    作者:寄秋

  有鉴于此,心太软的陶镇武特意下旨让陶于薇不用日日到凤藻宫请安,说她生活在民间多年,不习惯宫里的规矩,所以免她再受罪,有心就好,不必刻意。

  这是掩耳盗铃,宫中的人个个是人精,谁看不出皇上又要当好人了,两边都拉拢,给予安抚,只要不撕破脸闹出风波,原则上他是崇尚以和为贵,谁叫陈皇后和三公主都是他的心头宝。

  不过对这两个女人来说,她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彼此是对方眼中的那根刺,非常扎眼却拔不了也化不开,互相恶心着对方,无形的对峙至死方休。

  因此陶于薇回宫两年了,陈皇后从未到过她的晨曦宫,而陶于薇也鲜少涉足凤藻宫,两人明面上相安无事,状似和乐,实际上话不投机半句多,交谈过的话屈指可数。

  “皇后娘娘找你麻烦?”看她皱眉,神情一紧的孔方也跟着心口一提,露出防备神色。

  他是知道季明蕙当年被栽赃陷害的事,她死时他以子侄辈身份捧灵,也是他目送视之若妹的陶于薇进宫,对母女俩与陈皇后的恩怨知之甚详,因此他无法给予一国之后尊敬。

  “那倒没有,只是……”很不耐烦。

  打从那日乌嬷嬷来过之后,乌嬷嬷又用了好几次“送礼”的借口来刺探过几回,每回都东张西望像在找人似的,问她要找谁又支支吾吾得说不出来。

  过没几日,端仪有方的陈皇后来了,一袭九凤鸾袍曳地,仪态万千地走进晨曦宫。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陶于薇心里再堵气也不得不起身相迎,行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宫礼,虚应两句。

  只是陈皇后很快就走了,只停留不到一盏茶功夫,让人猜不透她所为何来,只觉得好生古怪,陈皇后不像会来串门子的人,说是和她拉近关系未免太迟了。

  “长凤拜见母后,母后万安。”

  “草民孔方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千什么岁,早早去投胎吧!活到千年还得残害多少人?

  看着拖过面前的明黄色凤裙,只行半礼的陶于薇在心里腹诽,她不等陈皇后开口便直起身,挥着锦帕扇风。

  她的举动在暗讽陈皇后年事已高,抹了一脸的香粉胭脂,人老了,粉也越抹越厚,岁月不饶人呀!这一走动掉下几斤的脂粉,快把年轻貌美的她呛出病来。

  陈皇后一坐定,双目便紧盯着底下还跪着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看上俊俏郎君,她专心到根本没发觉陶于薇嘲弄的动作。

  “你说你姓孔?”

  陈皇后突然的问话,令孔方微微一惊。“是的,草民姓孔。”

  “何方人士?”

  “高荣一带。”他虽有疑惑但据实回答。

  “你爹娘呢?”镶着红蓝宝石的指套高高扬起,秀丽莲花指轻轻一扬,富丽高贵,光彩夺目。

  孔方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闪,“爹娘已辞世多年。”陈皇后没问的,他也不多言,一问一答,十分生硬。

  宫中的人全是不简单的,不是说他们心眼坏,而是再单纯如白纸的人进了皇宫这座大染缸,再好的心性也会起变化,不害人就等着被害,这是宫里的生存法则。

  有着商人锐利眼光和读书人气性的孔方岂会察觉不出深浅,他一个月约进宫三次,或三公主召见,或有重大决策请示,或送来每月营收的账本,他走得很勤。

  因此他晓得什么是祸从口出,言行举止谨慎再谨慎,一步也不能踩错,他代表的不只是他这个人,还有他背后的三公主,牵一发动全身,若让人逮到错处,连三公主也保不住他。

  “你家中还有谁?”陈皇后抚着小指指套上的蓝宝石,面容平和得像一具蜡做的假人,嘴角动也不动。

  “只剩草民一人。”

  “为何?”

  “遭难。”

  “你是怎么攀上咱们长凤,高贵的公主可不是小小贱民能玷污。”她居然还回得了皇宫,没和蕙妃那贱人一同死在外头。

  “攀?”乍闻这个羞辱人的字眼,孔方的胸口像被人狠戳一下,既恼且怒,但仍装出不以为意。“家乡大水淹死了不少人,草民一路逃难几无生路,所幸遇到三公主伸出援手。”

  “所以你就赖上她了,想攀权附势?”陈皇后看似为陶于薇不平,可言词锋利,字字诛心。

  孔方的手倏地握紧,面色冷硬,陶于薇见状便开了口。

  “一个被亲生父亲赶出宫的小泵娘能手握什么权势,母后这玩笑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是长凤得罪您什么,您要拿我一个管事出气,非把人吓傻了不成?不如长凤去问问父皇,看要怎么向母后赔礼。”手伸得太长了吧!连她的人也不放过。

  陶于薇只当陈皇后恼怒她的嫁妆比二公主、四公主来得多,因此一时气不过,借题发挥,前来找碴。

  “拿你父皇来压本宫,了不起啊,长凤。”她笑意不及眼底,斜睨笑得满面春风的清丽小脸,目光一冷。

  “哪里,跟母后您‘老人家’学的,有势不仗当什么皇家公主,好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总不能丢他的脸吧!”来吧!来吧!看她是要明枪暗箭、投毒下药,自己一一接招便是。

  看她得意又风光无限的神情,暗暗生恼的陈皇后拧紧白玉素指中的牡丹红鲛纱绣巾。“说得好,果然有皇家之风,不过本宫来了好一会,你的待客之道——”

  无声无息,悄若猫足,一道海棠花般的身影袅娜而至,陈皇后惯用的“蒙山黄芽”已由莹白纤手送至眼前,清香扑鼻。

  无所不能的金子什么都帮主子准备好了,恰如其分地送上香茗,让人无可挑剔,只能气恼在心。

  金子在,当然银子也在不远处,同样是服侍的宫女,心眼特多的银子见到陈皇后很是兴奋,脑子转了无数的念头,心想着要如何接近贵人好献殷勤,她可不想陪三公主远嫁到都没听过的化外之邦。

  银子看了看四周,忽然灵机一动,晨曦宫的小厨房里有刚蒸好的芙蓉桂花糕,正好让她借花献佛,讨皇后娘娘欢心。

  想到就做的她悄悄往后一退,隐没在菊黄素锦垂落的石柱后,她以为她做得很隐秘没人发现,殊不知全落在陶于薇眼中,她只觉得好笑,当是看了丑角粉墨登场,又要演一场好戏。

  老是弄巧成拙的银子真的很背,让陶于薇看得很乐,虽然明知她心术不正又爱逢高踩低,口风不紧擅挑拨,可还是留她在身边,因为她的失败太逗趣了,叫人捧腹。

  “母后,长凤知晓您向来体恤旭川国百姓,我这管事也给您老请安甚久了,总该给他双腿通通血脉,真要跪断了还要请太医多费心呀!案皇问起为何要请太医,长凤可不好回答。”有本事你让他继续跪呀!我叫十个、八个太医来,看会不会惊动父皇。

  当下被削了面子,陈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平身!省得三公主怒怪本宫欺负了她的情哥哥。”

  这“情哥哥”三个字多大的罪名,意味着三公主不贞,尚未嫁人就养起情郎,于其名节有损。

  可陶于薇是何人,她岂会将这等小事放在眼里,嫁不嫁人她根本不当一回事,要不是水月族有精湛的金工手艺她还不肯嫁呢!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说是嗜财如命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愿意她被泼污水,直起身的孔方神情清冷,义正词严。

  “请皇后娘娘慎言,身为一国之后岂可疯言后宫,三公主虽非您亲生也喊您一声母后,您怎忍心污蔑三公主名声,令她不见容于世人,这对娘娘有什么好处?”他不怕死的痛斥陈皇后无德。

  “你——”对上抬起头的孔方,陈皇后目光一缩,乍见那张与赵皇后有五分相似的脸孔,她不自觉的心口一跳,硬是压下满腹怒气。“你的爹娘可有留下什么传家信物?”

  “传家信物?”听闻陈皇后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他心下一动,忍着不去碰触藏在衣服底下、紧贴胸口的黄玉麒麟佩。“草民只身逃难,身无长物。”

  娘曾悄悄的告诉他这玉佩对他很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因此他在饿得半死的情况下,也没想过要将这玉佩卖掉。

  “真的没有?”她朝身后的乌嬷嬷一使眼神,小指指套轻叩玉青色瓷杯,似在算计些什么。

  “草民家里从未有过什么信物。”他再次确认,心中暗暗生疑,陈皇后对他的关注似乎多了些。

  此时的孔方并不晓得他的容貌与已故的赵皇后有五分相像,英挺的浓眉则与皇上年轻时十分酷似,但他最像的还是赵家人,若与二十五岁的赵恪站在一起,两人就像兄弟——他,有一张赵家的脸。

  这也是乌嬷嬷乍然一见他就觉得面熟的缘故,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也没能往皇上身上联想,而当年的那件事……

  “皇后娘娘,奴婢给您送来还热着的芙蓉桂花糕,请您品尝。”她一定会入贵人眼,成为宫中第一人。

  这银子真逗,运气背到不行,每回一有谋私的算计总是成不了事,明明是谨慎再谨慎了,小心翼翼地想要做好,可还是丑态百出,满心欢喜的送巧却坏了事。

  银子兴匆匆的将盘子递上,却意外撞上乌嬷嬷莫名抬起的手。

  “啊——烫,好烫好烫,什么东西烫了我的手,你这小贱蹄子!”被烫得生疼的乌嬷嬷顺势甩手,把落在手背上的糕点甩开。

  但她这一甩可就不妙了,只闻啪的一声——

  “放肆!”一块冒着热气的芙蓉桂花糕从陈皇后左脸滑落,全散在肩头。她气得站起身,袖子一甩直接往外走。

  “娘、娘娘,老奴失手,老奴该死,回宫,快回宫,召太医,娘娘走好,老奴扶您……”

  陈皇后一行人华丽的来,狼狈万分的走,原本她们想害人,将手上半热的茶水泼向孔方,却被半路杀出的银子搅了局,乌嬷嬷抬高的手正好打翻要递给陈皇后的桂花糕,烫手的热糕一落下,是谁都想赶紧一甩为快。

  无巧不成书,靠得最近的陈皇后闪避不及的被砸个正着。

  “赏,赏银子十两银子,白玉手镯一对,你做得好,做得太好了,主子我愉悦呀!”人一离开,陶于薇顿时拍桌放声大笑。

  她可以不要这个赏赐吗?她想讨好的是皇后娘娘,不是给主子当戏子。摸摸还连着脑袋瓜子的颈项,欲哭无泪的银子哭丧着脸,躲到晨曦宫无人的角落画圈圈。

  第5章(1)

  “你们是水月族大王派来迎亲的护卫?!”

  旭川国决定要将三公主嫁给水月族的大王,得到肯定的答复,并谈完婚礼的细节后,带着回礼的水月族使臣早一步启程,只待回去准备迎娶的事宜。

  皇上嫁女儿岂能马虎,珍珠、翡翠、玛瑙、琥珀,各色宝石和首饰,数不完的各式绸缎锦布堆满好几车,还有各种毛皮,珍贵器皿……包括三公主特意向皇上求得百种种子各千个,浩浩荡荡的车队足有数里长。

  这段日子不只宫里忙得兵慌马乱,人仰马翻,有些宫女太监都累出病来,拖着摇摇摆摆的病躯帮着把九百九十九个黄金恭桶搬上车,再把名人字画、墨宝整理好放入箱笼。

  同样地,宫外也热热闹闹,为三公主出嫁而大采购、忙得脚不离地的内务府太监来来回回穿梭宫里宫外,品评哪一家商行的货色好,哪一家的对象够别致,尽量把最好的全往宫里收,公主大婚非同小可,绝不能出一丝纰漏。

  挑选嫁妆也是一门学问,原本应该全部量身订做,但时间上有点赶,只好用现成的,毕竟三公主年岁不小,大龄滞销女耽搁不起,再不嫁就没人要了,养在宫中也发愁。

  基于陶镇武的补偿心态,以及季明蕙生前还有不少东西封在洛辰宫并未动用,还有嫔妃们的添妆,三公主陶于薇的嫁妆看起来就有点……多,引起不少人眼红,酸言酸语。

  其中包括准备“二嫁”的长公主陶于燕,她最是妒恨万分,跑到御书房和陶镇武大闹了一回,认为他偏心,只把好的给别人,身为赵皇后的嫡女只能捡别人不要的。

  陶于燕会去闹,多多少少有陈皇后的影子在,是她让人从中挑拨,鼓动陶于燕去争、去抢,去搅乱一池春水,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她越刁蛮越显得陈皇后所生的三个女儿的性情有多好,还可找着机会说说已逝赵皇后的坏话,生女肖母嘛!

  当然,也有恶心陶于薇的意味,让她嫁得不舒心,若能抠些嫁妆下来让她堵心更好,让此行南嫁蒙上阴影。

  在忙了月余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昌平帝陶镇武正打算下诏书,通知水月族可以前来迎娶了,没想到对方比旭川国更急,千人迎亲团已然抵达城门口,身着色彩鲜艳、闪着金光的传统服饰,上衫长度过腰,形同短裙,腰上系着花纹繁复的兽皮腰带,着绑腿短靴,贴着小腿肚的靴内插上一柄短刃。

  水月族人不簪发,他们用夹杂金丝的长巾将头发盘于头顶,又称盘帽,帽子后端插上亮艳的翎羽,羽尾下方系着六角、葫芦、蝙蝠、金丝蛇等形状的金色铃铛。

  帽上的翎羽越多代表地位越高,最高为七根,而金铃也以单数为主,分一、三、五、七,跳过不吉利的数字四(死),他们很忌讳这种事,日常生活上也不会用到和四有关的物品。

  “哈,男人穿裙子真有趣,瞧瞧还用兽毛当披肩,这个水月族可真是穷呀!难怪要娶我朝公主,好借着庞大嫁妆来贴补贴补,水月族大王真有远见……”说着反话的陶于燕尖酸刻薄,两眼嫉妒得快发出狼光,恨不得一口咬死偎着父皇说笑的三皇妹,把她的一切全抢过来,自己一个人独占,不与别人分享,独自己一份。

  天耀城城主生得何种模样她没见过,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俊美还是丑陋无人知晓,以他一城之主的身份拒绝云英未嫁的三皇妹而求娶嫁过一回的她,她自是欣喜万分,颇有几分对自己容貌的得意,这世上识货的人可不少。

  可是一瞧见领头那个帽上插五根翎羽的男人后,那刀削的面庞,冷峻而严厉的双瞳,紧抿的薄唇透着凌厉,即使不说话光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叫她好想抚向他结实的胸脯,与他春风一度,她不嫁天耀城城主也甘愿。

  “大皇姊真不识货,人家肩上披的可是火狐狸皮呐!一千只狐狸中也猎不到一只,你头上插的、腕上戴的,包括那身衣物,想换人家一件披肩还换不起,价值千金。”陶于薇轻笑。火狐狸生性狡猾,比人还聪明,不易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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