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紫嫣仍然摇头,神情十分可爱。
「没有啊,以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而言,你表现得很正常。」不哭不闹,不骂脏话,更不打人,只是会把自己脱得精光,旁若无人地「溜鸟」,然后呼呼大睡,把酒醉期间发生的事忘得一乾二净。这样的酒品,嗯……很好啊。
「唔……」他目光凝定她身上,沉吟着。
被他看得脸更红、心更热,颜紫嫣垂下粉颈,好不容易才调匀呼吸。再次开口时,声音揉进一抹奇异的温柔--
「你那晚醉得好惨,胃里的东西几乎全吐光了,站也站不稳,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我不知道他们会那么疯狂,真这样整人。」
谢晋丰淡淡牵唇。「还好。」
闻言,她眉心轻拧。「……你常常这样吗?在应酬的场合被灌酒,醉得不省人事?」
他一怔,嘴咧了咧。「其实我酒量很不错,很少被灌醉,只是这一次喝多了点。」交际应酬免不了碰上这样的场面,以往他会技巧性地避开,可这回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硬碰硬地跟那些日本工程师杠上,果然死得很惨。
「都是因为我。」她有些自责,「要是为了帮我挡酒,你、你也不用那么受罪。」
「嘿。」他深究地望着她,「妳不是在内疚吧?在那样的气氛下,要说出拒绝的话真的不容易,更何况妳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交际应酬,没事的。」
颜紫嫣抿唇不语,立在他大办公桌前,指尖下意识在桌沿轻抠,柔静的嗓音忽然扬起,「还好我不打算当超级业务员,要酒量没酒量,要酒胆也没酒胆,总不能一直要你帮我挡酒吧。」
「啊?」他俊朗的眉目变得有点呆,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舔舔下唇滋润着,他略哑地问:「妳不是一直想进华鸿的营业部门?」她的想望,他心知肚明,技术支持处仅是她熟悉这个业界的一个跳板,迟早,她将往另一个男人的方向飞去。
他心绪紊乱而复杂,尝到了苦涩的滋味。或者,心动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从此之后,喜怒哀乐种种情绪感受,再也不能单靠自己的力量支配。
巧肩轻耸,有股满不在乎的劲儿,她柔嗓不变--
「突然就改变主意了,行不行?」看来,他那晚喝个烂醉,把和她之间的对话也忘得精光,根本不记得她想成为专职翻译、口译人才的事。
「可是妳明明……我是说那个人他--」话来不及说完,腰间的手机已响亮地唱起歌,谢晋丰唇瓣掀动着,头一甩,还是先将手机接起--
「喂,妈?怎么是妳?!呃……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吗?!」语气微微错愕,对方不知说些什么,他忽然笑了,「没有啦,平常部是晚上才会接到家里的电话,妳也很少上班时间打过来啊,所以才会吓一跳。l
颜紫嫣原本想退出办公室,却见他比了一个手势要她别走,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下。她微微笑着,温驯地按照他的意思行动。
或者,他是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等一会儿若谈下去,会不会就这么对他表白了?她淡淡思索,心忍不住荡漾,侧着脸容,静静听着他和母亲的对话--
「嗯、嗯……这个礼拜五我会开车回去……对啊,礼拜天下午再上台北。妈,妳问这个干什么?不会又想帮我『那个』吧?厚--我就知道,每次都这样,不要再帮我安排相亲啦,跟人家这样吃饭很痛苦耶,拜托……」
听到「相亲」两个字,颜紫嫣眼睛不由自主瞠大,心蓦然一抽。
只见谢晋丰抓着头发,持续哀嚎--
「妈,相不相亲跟是不是不肖子没关系好不好?上次是二伯母的表哥的女儿,上上次是大舅公的朋友的侄子的女儿,上上上次是小婶以前的学生,还有上上上上次是若华表弟,我没力气了……
「就跟妳讲过好几次了,这种事情要看缘分的,不能勉强……不不不、我没有说那些女孩不好,她们都很好,每个都好得不得了,好得让我自卑,不好的是我……没有、没有,妈,我绝对没有责怪妳的意思,妳生的当然是好儿子,我很好,当然很好,又优秀又强壮……」开始语无伦次,抓头发的手改而扶住额头,宽肩虚弱地垂下。
一会儿,终于听到他懒懒地开口:「是……好……知道了……遵命……」他苦笑,已经认命了。「放心,不敢不回去,会--我会穿西装、打领带、剪头发……妈高兴了吗?嗯呃……只要妈高兴,我、我也高兴……嗯,我知道,再见。」
他收起手机,吁出一口长气,沉默了几秒,他头抬起,瞥见颜紫嫣专注的眸光,才记起她被自己留了下来。
「对不起,我手机讲太久了。」他微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咦?我们刚才谈到哪里?嗯……对了,妳说妳不想--」
「你已经相亲过很多次了?」她打断他的话,小脸红红的,注视他的眼神中掺着明显的焦躁。
他怔了怔。
她接着说:「我、我,其实我我……我很惊讶。」唉唉唉,笨蛋!笨蛋!笨死了!她到底在讲什么呀?!
谢晋丰浓眉一挑,又是苦笑,神情无奈而腼腆。
「没办法,我妈每次都以死相逼,她嗯--算了,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每次我回南部,总有安排好的『饭局』等我。」他又习惯性地抓了抓耳边的卷发,叹气:「总之,她高兴就好。」不然还能怎么办?
颜紫嫣忍不住咬唇,小手握成拳头,一时间,好多思绪在脑中翻涌,她明白自己得对他说些什么,但到底该说什么,她竟抓不着头绪。
「那你这次回去也……也要去相亲了?」不对、不对!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呀。
他低唔一声,模糊地说:「应该吧。」
「你--」脸蛋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她本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可是,脑海里又有个声音抢先反问--妳凭什么这样质问他?!
他曾经明白表示,心里喜欢的人是她,想和她进一步步交往,是她自己狠心拒绝了,将他硬生生推开的,不是吗?她又能要求他什么?
胸口好不舒服,隐隐闷痛着,她握成小拳头的手抵在左胸上,试图呵出那股郁气。
「小嫣?」谢晋丰疑惑地望着她神情的转变,「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连忙摇头。「我、我没事……我、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是,非说不可的,但心跳得好快,快得没办法掌控。她轻喘,眼睛眨也不眨,却是欲言又止。
他瞪着她,等了将近一分钟,忽然瞇起峻眼--
「不行,妳看起来快晕倒了!」他猛地起身,迅速来到她身边,厚实手掌贴在她细额上,不解地喃着:「没有啊,温度正常,不像发烧或中暑。」
她身子微颤,没多想,小手已乘机抓住他的大掌,牢牢握住。
谢晋丰心一凛,呼吸在瞬间也跟着加快了,垂下目光,正好瞧见她雪白双颊浮出两朵玫瑰般的嫣红,清纯又诱人,他心中的骚动加剧,凝视她的目光也转为深沉,隐约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值得期待。
她舔舔唇,连笑容也透露出一丝紧张,终于勉强挤出声音--
「我想跟你说……嗯,我其实有很多话要说,我可不可先问一个问题?唔……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还有一点点喜--」
「哈啰!Surprise!」
办公室的门在毫无预警下被推开,立在门口那抹帅气英挺的身影同时映入两人眼底--
「孟毅学长……」颜紫嫣不自觉对着那乍临的访客唤出,人也站了起来。
听见那声轻唤,谢晋丰神情微僵。
这真是个Surprise啊,照片里那个带球上篮的超帅男子终于站在眼前……
他心里一叹,笑得有点苦、有点涩。
第九章
朱孟毅,华鸿电子亚太营业事业群的当红炸子鸡,目前担任日本和大中华区的业务协理。
他曾经是T大的风云人物,在学时除了搞学生会、玩乐团、办活动外,还在篮球校队占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是个前锋、中锋和后卫各个位置都能打的好手,人气指数历久不衰。而在毕业后,他每周仍会在固定时间回校参加篮球校队的练习,只是角色定位有些像负责训练和督促的教练。
颜紫嫣会认识他很正常,因为她曾是篮球校队的经理之一。
当然,说经理是好听了点,其实负责的工作就是跟着球队,在队员练习时准备饮料、毛巾,向校方申请球具、场地,当球队上场比赛时,就拿着纸笔帮忙记录比赛的缺失,以供会后检讨等等。
她应征球队经理时,朱孟毅早已踏入社会六、七年,算是一只老鸟了,可假日都会回到大学参加球队练习,或随着球队出征,他成熟的外表融合了大男孩的爽俊,带着球在场上厮杀奔驰,充满着魅力,特别的迷人。
「学长好久没回去了,大家都在念你……」刚落坐,颜紫嫣双手放在桌下,在裙褶里轻绞。
过往和学长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每次都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胸口像小鹿乱撞一般。此时,她下意识等待,等着那种异样的感觉浮现,可是……怎么没什么反应?
此时,他们已转移阵地,来到了隐藏在敦化南路某条小巷中的欧式餐厅,店面不大,格调极佳,蔚蓝和纯白的装潢,有着浓烈的爱琴海风味。一行人坐在靠近落地窗边的方桌,除颜紫嫣和朱孟毅外,还有谢晋丰和那名美丽干练的口译专员章绘娴。后者是随朱孟毅由大陆返台休假,却一同跑来华鸿大楼探望老朋友,而这位老朋友想当然耳,正是谢晋丰。
坐在颜紫嫣对面的朱孟毅挥了挥手,爽朗笑着--
「没办法,我外调到大陆去了,成天忙得焦头烂额,也不知道那群小子有没有乖乖练球,这几天我会联络他们,说不定可以打几场哩。」
颜紫嫣微笑点头,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
这感觉真的很奇怪……她悄悄想着,有种释怀的清明感受,忽然间记起妈咪的「饼干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