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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来有情男  第4页    作者:雷恩那

  「什么?!」旗子就是面子,对头把他的脸踩在脚下,这还了得?!「可恨……太可恨了──」

  「可不是?」窦盼紫跺脚,「十来把旗子一烧,把客栈的屋顶都给烧着了,幸亏咱们发现得早,拚命抢救,才没对店家和其他人造成伤害,可是阿男、阿男她……」

  这突然低落的语气,可把窦大海和云姨吓着了。

  「阿男怎么啦?!」

  「阿男她、她……」

  「到底怎么啦?这是──」

  「那场火,阿男她,唉,她……」

  「急死人了,你到底说不说?!阿男呢?!」

  「阿爹,您叫我?」门外一行人跨了进来,为首的姑娘脸容一扬,神情有些无辜。

  「阿──男?!」窦大海张着口,眨眨眼,再眨眨眼,眼白的地方慢慢浮上血丝,忽地,他出声咆哮,黑胡俱扬。

  「你把长发给绞了?!你竟然把黑溜溜的长发给绞了?!身体发肤,受之阿爹,不敢让它们受伤。头发啊,你的发呀!谁会娶一个男人婆当老婆?!你你、你你你们这对双胞胎……存心把老子气死!」

  他好不容易从盼紫带给他的「创伤」中恢复,如今变本加厉,两个头发都短至耳上,削得极薄,发尾儿还翘得飞高,这下子,他终于明白,盼紫这丫头为什么会快一步赶回来。

  「阿爹,我剪短发是我自愿的,您大可骂我。可阿男把长发绞掉,她心中可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阿爹,我也不想呀……可是不绞不行的。」还不太习惯后脑勺轻飘飘的空荡感,窦德男抓了抓耳朵,又摸了摸脖子,才慢吞吞地开口。

  「客栈里失火了,我抱着一个大娘和她的娃娃,想踢破窗子跳出,动作才慢了些,头发就被火烧焦了,不剪掉还能看吗?」

  「爹,就是这样!我都说了,就是岳阳关家那个臭小子惹的祸。我窦盼紫跟他势不两立。」

  「对,势不两立。呜……苍天啊!我要叫他们赔我闺女儿的头发来……」

  ※   ※   ※*

  头发的风波似乎越演越盛。

  窦德男知道,这些天阿爹和阿紫相继和岳阳关家的人碰上了,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唉……这是怎么了?阿爹向来豪气开阔,偏瞧关家的五湖镖局不顺眼,而阿紫也怪,硬是同关家那位少主子卯上,这可称作同行相忌吗?

  这一日,春风和煦,老大窦招弟的队伍已先随几位师傅前往四川,待她忙完手边事赶去会合;而,老三窦来弟和经验老道的关师傅前往岭南尚未回返,小金宝则又跑去混在学堂里,当九江孩子王。

  大厅外偌大的练武场上,窦盼紫的大刀耍了个刀缠头,接着直劈,「锵」地清亮作响,和窦德男手中的银枪硬碰硬,迸出火花。

  「阿紫,这招原不是这样的。」银枪舞花,窦德男藉着身躯旋转的力道退至安全范围。

  秀眉英挺,她疑惑又道:「要先使那招『老骥伏枥』,用刀背削我银枪前段,然后我抛枪,再握住后段,回马一刺,你就使『志在千里』那一招,这样才能把我打败啊。」她现下是陪练喂招的角色。

  窦盼紫跺跺脚,似乎很烦躁。「唉唉……」

  孪生子本就互能感应,更何况窦德男粗中带细的个性,见窦盼紫心中有事,细上逼细推敲,九成九是和隔着一座山那边的岳阳关家有关。

  「好吧,你休息,我练给你瞅瞅。」

  她把自个儿的银枪往旁一搁,取过窦盼紫的刚刀,提气起手,演练那招「老骥伏枥」,她刀法记得不错,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使完「志在千里」,接着「披星戴月」、「大漠飞沙」、「疾风劲草」,都是寻常时候练习的招式。

  窦盼紫笑看着,心情平复不少,玩心一起,反倒拾起银枪和她对上。姊妹两人素来就知彼此招式,一时间你来我往,行云流水,银光忽高忽低,挟风带厉!

  「好!」门口传来掌声。

  双胞胎同时收势,两张相似的脸蛋往门外瞧去。

  「二姊夫!」两人异口同声。不仅李游龙一个,另一名男子双手负于身后,似笑非笑地立着,他换下斜系的皮毛,简单的一身浅灰劲装。

  他率先跨进门槛,笔直地来到擎刀在手的姑娘面前,轻唔一声,瞧着她短而翘的发,带笑地道:「其实剪短发也挺好看的,只是感觉更小了,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齐吾尔,你这话要对阿男说吧?」她洁美的下颚朝手持银枪的姑娘努了努,说话的语调刻意压低,「我一直都是耳上短发,你又不是没见过,做什么直盯着我品评?」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有这么糟吗?

  「齐吾尔,阿男的贴身兵器是银枪,她是阿紫啦!」李游龙挨了过来,各瞧着两姊妹一眼。

  「瞧,我家二姊夫都这么说了。」她捉弄人,另一个当然全力配合。

  齐吾尔忽地呵呵笑着,大掌伸去揉乱她那头早已凌乱不已的发。

  「早跟你说过,你是我认识的姑娘里,最奇特的一个……窦德男,想蒙我可没这么容易。」

  她的脸蛋和身形或者不是唯一,甚至是削短了发、刚刀在手,但眼瞳中闪亮的光彩,和举手投足间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小动作,教他轻易的、笃定的、无丝毫疑虑地一眼识穿了她。

  他的话像打在鄱阳湖上的水飘儿,教她心一荡,气息就这么搅乱了……

  ※   ※   ※

  今晚,四海镖局里为李游龙和齐吾尔加菜。

  窦大海特高兴,从酒窖里扛出十来坛醇酒,和爱婿李游龙狠狠地划上十几轮酒拳,又和齐吾尔狠狠地划上十几轮──

  「老弟,我喜欢你,原来你这么能喝!中原的酒拳划得又顺又溜的,舌头都不打结……嗝……了不起、他妈的了不起……」

  齐吾尔酒酣耳热,爽朗笑着,「窦爷才真的了不起,是酒国英雄。」

  「好说……好说,呵呵呵……」窦大海惺忪地瞧了眼跟小金宝斗酒的李游龙,又调回视线,粗指指着齐吾尔,「我家大姑爷是海量、灌不倒,我家的二姑爷也是不遑多让,你要娶我家哪个女儿?自己挑一个吧。」

  云姨在旁翻了个白眼,暗拧他大腿一把,可惜他皮厚不怕疼,仍笑呵呵地胡乱挥手,「咦,蚊子叮咱大腿啦?」

  「阿爹,别喝了,您醉了。」窦德男忍不住提点,而盼紫已醉得倒在桌上大睡。

  心中叹着气,她瞄向似醉非醉的齐吾尔,发现他也瞄着自己,也似笑非笑的。

  「我那老三来弟长得最美,心型脸蛋,长得像她亲娘,人看起来都不知有多漂亮;我家老四长得也美,像她亲娘,有气魄,活泼好动的,耍刚刀的模样像咱,都不知有多威风……」他顿了顿,打个酒嗝,忽地一手拉住齐吾尔上臂,粗指儿指向窦德男。

  「还有我这个五姑娘,胆大心细,长得美,像她亲娘……阿男阿男,嗯……这小名不好,越唤越像男的了,呜……阿男的长发被烧焦了,那个杀千刀的关家,老子窦大海跟他们没完没了。齐吾尔,我喜欢你,你娶我家闺女儿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家闺女儿?我家阿男本来有头发的,呜呜呜…….」

  「阿爹!」窦德男真想醉了省事,脸红得跟番茄似的,那对金泽跃动的眼瞳对她有趣地眨呀眨的,她抿着唇瞪了回去。

  「承蒙窦爷看得起,我会好好考虑。」

  哟!说得好像窦家女儿排排站,任他挑似的。

  她眯着眼,心中不服气,觉得他抓着机会又在逗她玩。

  还说要作什么哥儿们?!哪有哥儿们这样落井下石的?!明知她阿爹醉得满口胡话,还、还乐着瞧她出糗。

  「还考虑?甭──呵呵,快来娶亲吧……」窦大海忽地粗眉大皱,「又不是关家那老不修,老牛吃嫩草,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想……还想追求咱们家云──呃……」他后颈突遭袭击,「咚」地一声,大脸直接撞击桌面,完全昏迷。

  云姨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刀,慢慢地环视聚人,神态自若地笑着。

  「各位请自便。」

  ※   ※   ※

  待累人回房,月已上了红杏树梢。

  沐浴过后,窦德男拿着净布胡乱擦拭湿发,长发变短后让她也方便了许多。

  就着荧荧灯火,她取来两截银短棍,弹出银枪头,各上了点油,再慢慢用乾布拭着,这是每天的例行工作。

  四周极静,只有灯芯燃烧的滋滋声响,突地一个声音传来,似是风轻叩纸窗,将一个熟悉而高大的影子映在上头。

  她放下东西,「咿呀」地打开窗子,夜色下,那男子唇角微扬地立在那儿。

  「这只猫躲在我床铺底下喵喵叫,吵得我不能安眠,你认识它吗?」他掌心里托着一只小家伙,猫眼圆碌碌的,不太爽快的模样。

  「小家伙!」她唤着,直觉伸手要去抱它。

  齐吾尔却往后一退,将猫儿在掌中掂了掂。

  「小心,它脾性不太好,我方才揪它出来时,被它赏了好几爪。」

  她怔了怔,瞥见他手背上果然划开了几条红痕,眉心不由得拧起。「这小家伙是咱们姊妹一块儿养的,平时都放任着它四处胡晃,特意想寻它出来还不一定找得到呢。它可能肚子饿,又闲到陌生的气味,所以才会抓伤你。」

  咬了咬唇,她轻声道:「你进来,我帮你擦擦药。」

  他摇头笑着,「不疼,我天生皮厚。」接着旋身要走,似是知道……房里的姑娘会追出来。

  果不其然。

  「齐吾尔,你……你怎么走了?」她推开房门跑来,擦头发的布还挂在颈上。

  「你不是说这小家伙饿了?我带它找东西吃去。」

  「它爱吃红糖。」她莹白的小脸炫耀地笑着,「怎么?没见过这样古怪的猫吧?」

  他挑眉,居高凝视她。

  「走,咱们一起喂它。」她自然地拉着他手腕往厨房方向冲。

  腕上叩着铁制护腕,冰冷而僵硬,他随着她的步伐在檐廊上穿梭,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她小手里的温度彷佛渗进了铁腕里……

  后院厨房此时静悄悄的,一轮明月升上,把小小天井照得银亮。

  窦德男由柜上取来红糖,两人就坐在檐前阶梯上,他抱着猫儿,猫儿伸出小舌,舔着她掌心里的糖。

  「我知道二姊夫和你为什么来这儿,你们和阿爹晚膳前在内厅谈的话,我都听见了。」抚着小家伙的软毛,她抬眼鳅着他的俊容。

  「那个用毒毁了二姊夫半边面容的西域蛇女,从塞北逃掉了,是不是?」

  齐吾尔温和牵唇,坦然颔首。

  她沉吟了会儿,又问:「你和二姊夫是怕……怕她恨屋及乌,会来寻窦家的晦气,所以赶来知会我阿爹?」

  他点头,「她脱逃出来后,应该会先寻一处隐密的地方疗伤,这段时日若不能找到她,往后等她痊愈,想再擒她就十分棘手了。我和李游龙前来,一是知会窦爷,一是请窦爷相助,希望运用你阿爹在江湖上的人脉,尽快查得蛇女的下落。」

  原来,西域蛇女刁锦红苦恋药王不可得,又恼恨药王之子李游龙与天下名捕鹰雄合谋毁其巢穴,故欲除李游龙而后快。去年冬,也才几个月前的事,他终于藉药王一臂之力擒获此女,而她和蒙族之间还有一笔帐待算。

  这笔帐呵……眉峰皱折,他脸容罩上了一层寒霜。

  「我问过古噜噜三兄弟,我们第一次在九江大街遇上,那时,你来中原正是为了追查蛇女的去向,而古噜噜他们根本就是打着卖艺的旗招,私底下奉了你这位族长的命令四处打探小道消息。」

  略顿了下,她清清喉咙继续道:「二姊夫说,那名西域蛇女因得不到药王,心中怒怨,连带恨尽三王会的人,你是三王会里的一员,又是蒙族族长,二姊夫说……说四年前蛇女杀了不少蒙族人,连你的兄嫂也惨遭毒手……」

  三王会。十数年前在中原兴起的武林帮派。

  原由三名异姓兄弟共创,「药王」、「罗汉」、「夜叉」,三者各拥名号,行事亦正亦邪,曾在江湖上掀起惊涛巨浪,尔后,三王连袂走往塞外,而齐吾尔正是三王会中新一代的菁英人物。

  「你知道的可真多。」

  他有些粗鲁地截断她的话,喉结蠕动,脸上的神情十分怪异,似是不想多谈。

  「我心里好奇,当然想问清楚了。」她直率地道。闻到他身上爽冽的气味,才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了些。

  藉着轻咳悄悄拉开距离,他却移了过来,抓起她肩上的净布盖在她头顶上。

  「虽然是春天,入夜还是有点凉意的,头发仍带湿气,吹了风别着凉才好。」

  「我、我──咳咳……」这会儿是真的咳了,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我很好,我不冷。」事实上还觉得挺热的,他一靠近,她心跳就加速。

  他不说话,放开吃饱糖的小家伙任它自生自灭,大掌就着那块布,略微粗鲁地擦拭她的发,把她一颗头擦得东摇西晃的。

  「齐吾尔……」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着。

  「过完年,你已经三十一岁了。」

  「嗯……」

  顿了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不娶亲吗?还是你在草原上的毡房里,已经住着好几个大小老婆?」

  擦拭头发的动作陡地停下,他掀开那块布,直直望住她的明眸。

  「我只会娶一个姑娘当老婆。」他好看的唇形上扬,「再多,我养不活人家。」

  「如果养得起?你就会娶好多个喽?」她的眉拧了起来,语气略扬。

  他耸了耸肩,「基本上,男人都希望娶个三妻四妾的。」又想逗她玩了,下意识地,他这种「劣根性」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彷佛是为了满足自己某种程度的愉悦,将心中那块阴暗的角落不着痕迹地覆去。

  「你──」她拍开他的手,双颊嘟着,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我要叫我家三姊千万别嫁你。」

  他怔了怔,有些失笑,眼前的姑娘过完年都十八岁了,不能再叫她小姑娘了,但现下这模样,唉……不用力逗逗她,实在对不起自己。

  「可是窦爷叫我娶,他是我的泰山大人,这份好意不能推却。」

  「你想娶我家三姊,就、就不准你再娶其他姑娘。」她急嚷,还好厨房这儿没其他人,要不声音一出,还道镖局来了宵小贼人。

  「我是不想娶窦三姑娘呀。我和她说话前后没超过十句,互相不了解,贸贸然娶了她,似乎有些不妥。」

  「那……那你想娶阿紫?还是小金宝?」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月光在里头跳动,双颊红扑扑的,好有精神。「不行、都不行!」头摇得像波浪鼓。

  「为什么?」他挑眉。

  「你、你是老头子。」

  他一顿,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意思就是说……我得跟窦爷回绝,说我齐吾尔不娶窦家的姑娘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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